故事發(fā)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非洲。男主人公查爾斯·奧爾耐特是一名因失業(yè)而流落到非洲的礦山機械師,女主人公羅斯·塞耶是一位向非洲土人傳道的教士。為了抵抗德國人,兩人同乘一艘破舊的游艇--“非洲皇后號”,沿河順流而下。途中,這對個性迥然不同的中年男女不僅產(chǎn)生了真摯的愛情,而且還勇敢地擊沉了一艘德國戰(zhàn)艦……
《非洲女皇號》電影劇本
改編/〔美〕詹姆斯·艾奇、約翰·休斯頓
譯/林瑞頤
外景
叢林和河流之間的一片開闊地上的一個土著村落。上午稍晚時刻。
遠景。一座教堂
烈日暴曬,暑熱炎炎,寂靜得令人窒息。聽到一陣微弱的風(fēng)琴聲。開始唱起贊美詩,有兩個人的聲音能清楚地唱準歌詞,其余則是亂糟糟的,有的忸忸怩怩,有的壓抑低沉,有的拖泥帶水拉長腔調(diào)。
聲音:(唱)啊!崇高的耶和華指引我……
內(nèi)景。教堂。遠景
鏡頭經(jīng)過景色凄涼的教堂內(nèi)的一段,掠過教友,拍攝講經(jīng)臺上的哥哥塞繆爾和彈風(fēng)琴的羅絲。
塞繆爾是一位牧師,在畫面靠正中之處面對鏡頭;他的妹姝羅絲在他旁邊,她的臉被擋住了。大家都在唱歌。
走過這片荒涼的土地……
他是中年人,身體看來還算結(jié)實,禿頂,滿臉涔著汗水,極其虔誠。他非常專注地望著他的教友。他盡可能地高聲歌唱,鼻音相當重,滿心想把每一個字的意義都給唱出來。他的手在打拍子,竭力想把大家那拖拖沓沓的節(jié)拍帶起來。
我軟弱無能,而您是萬能的……
鏡頭略近。拍攝羅絲
她三十歲略出頭,體態(tài)僵硬,頭發(fā)梳得光潔??瓷先ニ軣幔雀绺绯龅暮股?。
她精力充沛地踩踏板,用雙膝撐開控制音量的木板,調(diào)動各種音栓來表達特殊詞句的豐富含義,并使勁地盯著面前的贊美詩,準確地把音符彈出來。她是一個閑不住手腳的女人。她用那純真、單調(diào)而又尖細的女高音盡力高聲唱著,非常注意歌詞所含的意義。
請用您有力的手臂扶持我。
插入鏡頭
在唱到下半句時,一條奇異的、可怕的蜈蚣似的小東西爬到兩個琴鍵之間。羅絲并未中斷彈琴,就象在熟練地撥一個新的音栓那樣,把蟲子撣掉了。
羅絲。如前景
她彈完“扶持我”這句曲子;畫外是歌詠者的歌聲。羅絲泰然自若地完成對蟲子的臨時處置,接著撥出另一個音栓。
混合鏡頭
在繼續(xù)唱贊美詩時,鏡頭的拍攝和剪輯與歌詞的意義相對應(yīng),帶有嘲弄和哀婉的意味,大致如下:
越過塞繆爾和羅絲拍攝全體教友;他們都是土著,幾乎全都穿著白得晃眼的衣服,女人們穿著象寬松袍子的服裝,男人們穿長及腿肚的寬腿褲,赤腳。有些人的臉上還有舊日野蠻而又沉重的裝飾物所留下的痕跡,有的還有眼下已經(jīng)不時興的紋身和割面禮所留下的傷痕——撕裂的鼻孔、嘴唇、耳垂,還有由于戴了非常沉重的金屬箍面變得出奇纖細的脖頸。有些孩子赤裸著或半赤裸著身體。幾乎人人都在畢恭畢敬地看著放在面前的贊美詩,但顯然只有極少數(shù)(要是有的話)人能認得它。大部分人唱得怪里怪氣,忸忸怩怩,上言不接下語——有點象是聽到鄰居有人在“唱”什么,也就跟著哼哼似的。但是在某些感情強烈的句子上會出現(xiàn)一個歡快、豐滿、圓潤的女高音,象孩子似的,帶來了奔放和歡樂;一個雄渾的男聲繼續(xù)在那個音調(diào)上顫抖地唱出歡快得象爵士樂似的改良音調(diào),那顯然有點兒走調(diào)。這個聚會里男人極少。
拍攝細部或有特色的東西
光腳丫子在打拍子,一只腳鐲在顫動,一對非常虔誠的年輕夫婦戴著顯眼的結(jié)婚戒指,身邊有一群密密匝匝、給人印象深刻的孩子;那個快樂的女高音有一張可愛的、心滿意足的純潔的臉;那個有雄渾男聲的人,在每次聚會上都必定出席的一個相當柔弱的男人,他愛宗教因為他愛美。他非常高興,他認得所有的字(別人則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他唱時完全不去想那些字的含義,唱起它們來象講夏威夷話。我們也拍了一個可怕的老婦人,她滿臉皺紋,彎腰弓背,穿著一身白衣服,挺象基督徒,但鼻子的中隔橫穿著一根骨頭。她的聲音嘶啞,嘴里沒牙,老眼昏花。
以上這些鏡頭必須安排在贊美詩第一節(jié)的末尾,詩歌唱到:
當生命之水涌出時,
水晶般的泉水開放了。
讓那火紅的云柱
引領(lǐng)我走完整個旅程。
鏡頭拍攝那老媼嗡聲嗡氣地唱:
……我走完整個旅程。
在唱著“……火紅的云柱”時,我們聽到畫外一個奇怪的、越來越響的聲音:一艘破舊汽艇的趾高氣昂、大嚷大叫的切分音。人們的眼晴開始離開贊美詩:切入哥哥的畫面,他皺起眉頭更使勁地唱,想以此維持秩序;人們對贊美詩的注意力有點分散;鏡頭通過敞開的窗戶跟拍,框入正在轉(zhuǎn)換方向的白眼珠。
遠景?!胺侵夼省碧?/p>
小艇的笛聲帶出水蒸汽的嘶嘶聲,然后又自鳴得意地重復(fù)了一遍。船身矮墩墩的,平底,長三十英尺。船尾上有一塊六英尺長的破舊頂篷。船體中間是鍋爐和發(fā)動機,有一只略高于頂篷的短粗煙囪。
響起第二次嘶嘶聲時,切入——
中近景。奧爾納特在他的船上
他穿了一件又舊又臟的白衣服。他光著雙腳,還把它們翹起來,倚肩而坐,抽著一支劣等雪茄。他穿了一件邋遢的船工服裝,倚里歪斜地對著太陽。兩個年輕黑人服侍他,他們又高又瘦弱,讓人想起黑色的通心粉。其中一個驕傲地乒乒乓乓地忙著擺弄發(fā)動機,這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另一個給奧爾納特扇扇子。后者感到很愜意。奧爾納特用斯瓦希里語向扇扇的人說話。這個年輕人沒有中斷打扇的節(jié)奏,伸出一只長長的、軟綿綿的胳臂去調(diào)轉(zhuǎn)那只被捆住的舵;“非洲女皇”號便開始拐向岸邊。
畫外仍有唱贊美詩的聲音,但已被突突突的機器聲淹沒了。
遠景。內(nèi)景。教堂
羅絲拉開風(fēng)琴的全部音栓,叉開雙膝,傾盡全力,瘋了似地鼓風(fēng),以壓低機器的聲音。塞繆爾則汗流浹背,更賣力地唱,他皺著眉頭沉著臉,搖了搖頭。歌聲已被沖散一半,集會上的人群象一堵有許多迷惘眼睛的黑墻;少數(shù)幾個虔誠的教徒蹙眉表示不滿,或用肘輕輕推那些不大虔誠的人;有一小伙人挪動到窗戶跟前。鏡頭越過他們,以窗戶為框,我們看到那條船靠近碼頭,奧爾納特登岸,留下一個跟班待在船里。
同時又接著唱贊美詩:
在這貪瘠的荒原里,
您用天堂的瑪哪(注1)喂養(yǎng)我,
您是我的劍,我的盾和我的旗幟,
是我正義的神。
羅絲覺得作適當?shù)乃囆g(shù)加工太難了。為了使大家不停地唱,她必須彈得很響,可是在第二句時:
當我踏上約旦的邊界……
她放下人聲音拴和顫音裝置,并且在唱下句時也一直這樣做:
命令我平息驚恐憂慮。
奧爾納特在人們唱這一句時進入畫面。他吊兒郎當?shù)剡~進前門門框,嘴上還叼著雪茄煙。羅絲在最后一句上竭盡全力地加強音量。
死亡的死亡,地獄的解體,
讓我安全到達天國。
唱到“地獄的解體”時,奧爾納特開始注意到叼著雪茄進教堂不大象話,便漫不經(jīng)心地向塞繆爾點頭致歉,并把煙頭扔到畫外的臟土堆上。頓時間在畫外掀起一陣喧嚷,亂糟糟的聽不凊在嚷什么,使贊美詩的結(jié)束詞象在尖聲地與其分庭抗禮。
這些不善于自我約束的人群不再唱了,都在伸長脖子,轉(zhuǎn)動眼珠,只不過由于受過主日學(xué)的訓(xùn)練才待在原處。比較虔誠的信徒則盡力不轉(zhuǎn)動眼珠,并賣力地唱??焖倥臄z塞繆爾和羅絲更加用力彈和唱,終于唱到拖長聲的“阿—門”,顯然是這次聚會的最終頌詞。塞繆爾合上贊美詩,拿起他的傳道書;羅絲關(guān)上風(fēng)琴并上了鎖,把結(jié)在兩根鞋帶上的鑰匙掛在脖子上。塞繆爾有禮貌地輕步走下當中的甬道。土著們緊跟在他之后急急忙忙離開長凳。
鏡頭經(jīng)過奧爾納特拍門道
引起一陣喧囂的原因是一群實際上是一絲不掛的男性異線徒為了爭奪那半截雪茄煙頭而發(fā)生橄欖球賽般的混戰(zhàn)。在后景中,假使許可的話,還能看見有兩個同樣一絲不掛的女人;一個瘦削的大肚皮小男孩高興地跑去觀看混戰(zhàn)。塞繆爾和那些白衣教徒的好奇的腦袋進入畫面(背影),也在觀看。一個異教徒發(fā)出壓倒切的吼叫聲,從土堆上奮力開路,并咧開嘴巴大笑,蹦起來,把那截稀巴爛的雪茄屁股高舉過那些發(fā)狂的人群的頭頂,別人則在他身后竄跳。
反打鏡頭
奧爾納特看到那截遭劫的雪茄,有點凄然。塞繆爾走出門來,以譴責(zé)、歉意和冷漠的眼神迎著奧爾納特?zé)赖哪抗狻?/p>
奧爾納特:(對塞繆爾)你好,牧師。
塞繆爾: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有你的信件。對不起,我來晚了,可是我在利姆巴席被這樣那樣的事耽誤了。你知道那里的情況,牧師。(他眨眨眼)也許你不知道。
塞繆爾清潔嗓子。
奧爾納特:我到礦山后,他們真的把我查了個遍。他們用比利時話把所有想得到的名字把我叫了個遍,可是我不大在乎人家用外國話罵我,所以我只一笑置之。我敢肯定他們不會解雇我。中非不是沒有人,但本人是一個真的懂得如何給“非洲女皇號”升起蒸汽的人。聽上去我好象在吹牛,牧師,可是我是不可缺少的了不起的人??此麄冞@些比利時人,才花了他媽的一點錢就給它買了一個新的發(fā)動機。
羅絲走到他們跟前。
羅絲:(冷淡地)早安,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早安,小姐。
羅絲用瘦削的胳臂肘夾住她的祈禱書。她已習(xí)慣在鄉(xiāng)村走路,但步子密,象個老處女。
中近景。奧爾納特、塞繆爾和羅絲
奧爾納特用完全漫不經(jīng)心和冷淡的目光打量羅絲片刻,甚至還沒等到塞繆爾開口說話,他就把視線移開了。塞繆爾在翻閱信件。散了會的基督徒們紛紛經(jīng)過他們,走到陽光下。
塞繆爾;啊,真好,它們終于到了。
奧爾納特:什么?
塞繆爾:我的葫蘆籽。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個鼻梁上掛著骨片的小老太婆讓別人注意她的到來;她等著要和塞繆爾說話,差點兒要去拽他的袖子。
塞繆爾:(對奧爾納特)是的。(對老太婆)什么事?
老太婆:(嘴里沒牙,口齒不清,卻又熱烈敬慕地)噢,塞耶先生,我可是真的喜歡聽你講道!
塞繆爾:你?
老太婆:那些自癡(私)的人!
塞繆爾點點頭,勉強地笑了笑。
老太婆:你那仰起頭的樣子。
塞繆爾:(打發(fā)她走開)謝謝你,謝謝你。(對奧爾納特,毫無熱情地)你和我們一起喝茶吧,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那我就不客氣啦。
他們開始向前走過鏡頭。
(化入)
內(nèi)景。飯廳。中景
室內(nèi)的陳設(shè)對稱而呆板,鏡頭隔著飯桌拍攝。
羅絲在正當中,塞繆爾在她左面,側(cè)面,奧爾納特在右面,正對著塞繆爾,也是側(cè)面。房間為了擋熱,遮得很嚴實,以致光線昏暗。安靜、昏暗和炎熱使人感到透不過氣。羅絲在倒三杯茶中的第二杯;她接著倒第三杯。塞繆爾在聚精會神地看一份教會的報紙。奧爾納特在寂靜中悶坐,象個乖孩子。羅絲不慌不忙地倒茶時,冷場了好半晌。
羅絲:我似乎記得你是要放糖的,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對的,小姐,兩茶匙。
她把糖放進他的杯子里。
羅絲:還要奶油。
奧爾納特,對的。
羅絲把茶遞給他。
羅絲:要抹黃油的面包嗎?
奧爾納特:(拿了幾塊)噢,謝謝。
他拿起茶杯打算喝,又放下。原來別人的茶都還沒準備好。羅絲把塞繆爾的茶準備妥當,放在他手邊。她在他的盤子里放進一片抹黃油的面包。
塞繆爾:(在看報)謝謝。
羅絲調(diào)好自己的茶,拿了抹黃油的面包,又拿起杯子,沒怎么彎起她的小手指頭,啜了一口茶。奧爾納特仍然沒動,他在等塞繆爾。塞繆爾看完一頁,翻轉(zhuǎn)面看,不用轉(zhuǎn)動眼珠便摸到他的茶杯、看也不看便喝了口茶,又把杯子放下。奧爾納特這才得到自由,咬了一大口抹黃油的面包,拿起他的杯子,把面包沖下去。從羅絲不顯眼的反應(yīng)中看得出,以她所受的教養(yǎng),她是永遠永遠不會這樣做的,但是她不能期望奧爾納特會表現(xiàn)得更好些。奧爾納特象痛飲之后,心滿意足地吐了一口氣。這在羅絲看來也是不文明的舉動,但她泰然處之。
他們就這樣一本正經(jīng)地吃抹黃油面包和喝茶。只聽到細瓷相碰聲、喝茶聲、咀嚼聲和吞咽聲。誰也不看誰。塞繆爾和羅絲仍然是傲慢而鎮(zhèn)靜。他們一向都是這樣。奧爾納特則開始蠕動身子,象在教堂里的小孩子,這種默不作聲顯然令他感到不安,但他盡量不表露出來。
突然之間,象是有誰撥了一下曼陀林弦的聲音沖破了寂靜。起初,人們搞不清這是什么聲音,然而,三個人全都立即抬起眼睛,敏銳地看另外兩個人,隨即把目光移開;在第二個瞬間,他們能分辨出這是什么聲音后,便互相敏銳地、疑惑地望望另外兩個人——再次迅速轉(zhuǎn)移視線;隨后,塞繆爾和羅絲恍然大悟地看著奧爾納特,后者立即知道這聲腸鳴是他的。在這醒悟的瞬間,他懷著羞愧的責(zé)備之情,望望自己的肚皮。他偷偷摸摸地飛快地抬起目光,希望他們沒聽到,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光都依然盯著他。他們的目光一旦匯合,便象臺球相撞那樣反彈開去,落在他們最先碰到的、不相干的東西上。奧爾納特再次望望他們,發(fā)現(xiàn)誰都不想看他。
三個人都同時舉杯,為了掩飾和免于尷尬而喝茶。羅絲和奧爾納特同時發(fā)現(xiàn)他們在干什么(塞繆爾假裝看報,沒察覺,繼續(xù)喝他的茶),便同時把茶杯放到茶碟上,幾乎同時發(fā)出咔嗒之聲。二人都避開對方的目光。塞繆爾清清嗓子,聲音相當大,隨后翻了一頁報紙。羅絲和奧爾納特伸手拿茶杯,塞繆爾先期拿起杯子。當塞爾繆再次放下杯子后,羅絲——眼梢盯著奧爾納特——拿起她的杯子喝茶,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對著杯子上面的空間。奧爾納特再次拿起杯子,快遞到嘴邊時他的腸子又響了起來,聲音如此之長,又如此之響,羅絲起先打了一個機靈,繼而用匙子攪和茶,弄出點聲音來掩蓋它。哥哥渾身繃緊,象在捏拳頭,他腦子里出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響聲是故意做出來的無恥之舉。奧爾納特只得忍著,面帶著一種禁欲主義者經(jīng)受磨練的神色。聲音響過之后,便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奧爾納特徐徐地偷偷抬眼看塞繆爾,后者屹然不動。他望望羅絲,她在望著遠處的空間。奧爾納特覺得相當窘迫,知道他們也窘。他要盡最大努力來解說自己和他們的窘境。
奧爾納特:(友好地,然而音調(diào)超脫)聽聽我肚子的聲音吧。
沒人理茬兒,從他們那幾乎覺察不出來的反應(yīng)中,明擺著表示他們再也不想聽他的腸鳴了。奧爾納特對他們的沉默有點掃興,但他又試了試。
奧爾納特:照它響的勁頭,你們想我該看看我肚皮里面是怎么的了。
沒人搭腔。
羅絲看看奧爾納特;他們的目光相遇;他試圖友善地笑笑,她不好意思地繃起臉,又迅速望別處。他也如此。
羅絲:(一俟她能控制住自己之后)再來一杯茶吧,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謝謝,小姐,那我就不客氣啦。
他遞過自己的杯子,她往里倒茶。響起第三聲腸鳴;還不算太響。奧爾納特沒說什么。過了會兒后。
奧爾納特:請原諒。
羅絲毫無表情,象個聾子。她把杯子遞給他。
奧爾納特:太謝謝啦,小姐。
他喝了幾口茶。
奧爾納特:真奇怪,不是嗎?(沒人說話)我的意思是一個男人的肚子總是那祥,你不覺得奇怪嗎?
羅絲:要抹黃油的面包嗎?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謝謝,小姐。
他拿了幾片面包,吃了起來。嚼了一會兒后,他的動作慢了下來,他在等待另一次腸鳴,專心地聽;羅絲也是;可是腸子沒響。過了會兒,奧爾納特感到輕松了,羅絲也輕松了,至少是處于休戰(zhàn)狀態(tài)。他們都在不緊不慢地咀嚼,眼睛漫無目的地瞪著,塞繆爾古怪地擺著一副架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才打破了沉默。
塞繆爾:赫比·莫頓當了主教。
奧爾納特:(以為這句話是沖他說的)嗄?
羅絲:他是誰呀?親愛的。
奧爾納特因為說了聲“嗄”而非常不好意思。
塞繆爾:你當然記得赫比·莫頓啦。(羅絲神色猶豫)一個金色頭發(fā),臉色紅潤的小伙子,比我稍年輕。他在畢業(yè)典禮上唱了一段獨唱。我想是《圣哉,圣哉!》吧。
羅絲:(含含糊糊地)我想我記得。這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塞繆爾:唔,他現(xiàn)在是主教了。
羅絲:真了不起。
塞繆爾:我想赫比比我略小四、五歲吧。(羅絲往他的杯子里添了點茶)真沒想到。我指的是——喏,他沒什么特別出眾之處。他當學(xué)生時很一般,和別人并沒有什么兩樣。(稍頓,他喝茶,吃抹黃油面包,但沒有原先吃得那么有滋味了)毫無疑問,在國內(nèi)工作的人比在國外更容易高升……于是乎,當然啰,他娶了門好親事。
羅絲:噢!
塞繆爾:那個制造商的寡婦。他叫什么名字來著?布里格斯——布里格斯——布里格斯,對,阿爾弗雷德·布里格斯。我想是賣肥皂片的。對了,阿爾弗雷德·布里格斯太太。(稍頓)沒有要赫比任何東西。(稍頓)我為他高興。
羅絲:那當然。
塞繆爾:那首歌是《圣哉,圣哉!》。
羅絲:(稍頓)是的。
悄然無聲。塞繆爾甚至沒在看報。奧爾納特的肚子輕輕地響了起來。他們?nèi)继┤恢弥?/p>
奧爾納特:(冷場了好一會兒之后)我對此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人說話。
羅絲:再要點茶吧,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奧特:不了,小姐。我不想喝了。要是我明天晚上得趕回礦山的話,我該把船開走了。
羅絲:(客套地)不用著急,奧爾納特先生。
塞繆爾;(肯定他不會留下)留在這兒吃晚飯吧。
奧爾納特:(搖搖頭)多謝啦。
塞繆爾往后推開椅子。奧爾納特往后推開椅子并站起來。羅絲用手絹輕輕拭嘴唇,往后推開椅子也站起來。
塞繆爾:奧爾納特先生終于把葫蘆種子帶來了。
羅絲:真好。
塞繆爾:可是,我總是說,它們永遠也到不了這里了。
奧爾納特:多虧它們這會兒到了。因為看來會有一個時期不通郵。
塞繆爾:為什么不通?
奧爾納特:估計德國人會把郵路切斷。
塞繆爾:(忿怒,我們感覺到他和德國人之間曾經(jīng)有起不愉快的經(jīng)歷)究竟為了什么?
奧爾納特:因為看起來要打仗了。
塞繆爾:不。真的嗎?在哪兒打。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在歐洲。
塞繆爾:(擺出傲慢的關(guān)切神氣,仿佛是聽到了另一場巴爾干糾紛)真的嗎?誰跟誰打呀?
奧爾納特:哦,德國,英國,整個——
塞繆爾和羅絲:(嚇了一跳)英國!!
奧爾納特:對啦。
塞繆爾:(瞪大眼睛)你,呣——你真的是指打仗嗎?
奧爾納特:他們就這樣告訴我的嘛。德國人指責(zé)是英國人發(fā)動的戰(zhàn)爭。英國人卻指責(zé)是德國人發(fā)動的。不管怎么說,是打仗。
羅絲:(非常激烈地)中了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塞繆爾:(猛然制止)羅絲?。ㄋ⒓撮]嘴)奧爾納特先生,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奧爾納特:喔,我就記得這些。哦,對了——法國也卷進去了,她和我們在一頭,我悄悄對你們說。還有好多小國家也裹在里頭——澳大利亞,匈牙利,西班牙,比利時——我不記得誰跟誰一伙了。
沉寂無言。
塞繆爾:(隱約地表示夫望)你能告訴我們的就這些嗎?
奧爾納特:我也就知道這些。下回到利姆巴席時,我想法多了解點情況。
塞繆爾:我擔(dān)心我們這里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奧爾納特:沒事。我想不會受影響。
塞繆爾:這是德國人所屬的領(lǐng)地。
奧爾納特;他們干嗎要打擾一個可憐的傳教士和他的妹妹呢?——請原諒。
塞繆爾:我們是敵國僑民。
奧爾納特:在這個被上帝拋棄的地方,有什么兩樣?
羅絲:(發(fā)火)上帝并沒有忘掉這個地方,奧爾納特先生。我哥哥到這兒來就是個證明。
奧爾納特:請別見怪,小姐。
又是一個難堪的停頓。
塞繆爾:一場真的戰(zhàn)爭。
奧爾納特:看來是這么回事……唔,我最好現(xiàn)在就開船。多謝招待喝茶。
他打開門,走出去。
反打鏡頭。拍攝這三個人
塞繆爾和羅絲跟在奧爾納特后面走出門口。
奧爾納特:好吧,你們自己多加小心。(他走下臺階)下個月再見。
塞繆爾:再見,謝謝。
奧爾納特:(走到最后一級臺階)再見,小姐。
羅絲:再見,奧爾納特先生。
遠景。鏡頭越過他們拍攝
鏡頭拍攝他們看著他蹣跚地向小船走去。他立即點上一支廉價雪茄煙,他的后背充分表現(xiàn)出由于吸煙和離開了他們而感到輕松自如。他手下的人跳起來去干活;好奇的村民為他閃開路;他走到船上時,發(fā)動機動起來了。船倒退出去,駛向上游;奧爾納特轉(zhuǎn)身舉起一只手,塞繆爾也舉起一只手,羅絲沒動。小船極快便駛到樹那邊,消失了。
出現(xiàn)以上情景時,羅絲和塞繆爾是背對景頭或只看到部分側(cè)后影,他們懶洋洋地送他上船,低聲說著下面的話。
羅絲:我們也許該叫他回來?趁我們還走得了的時候到利姆巴席去?
塞繆爾:(既充滿傳教士的熱忱,又保持著尊嚴)狼來的時候,好的牧羊人可不會拋棄他的羊群。(稍頓)再說,我想奧爾納特可能說得挺對……我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德國人會找我們的麻煩。
羅絲:不會的,我想不會。
現(xiàn)在,小船已經(jīng)遠去,塞繆爾和奧爾納特互相冷淡地揮手。羅絲帶著星期日常有的那種厭煩情緒,懶散地望著奧爾納特的背影。小船消失后的幾秒鐘里,誰都沒有說話;發(fā)動機的聲音漸漸、減弱。
塞繆爾:(有點害怕并且激動)戰(zhàn)爭。英國。想想吧!
他說話的時候,鏡頭開始不動聲色地慢搖,搖過教堂、空地叢林,由此改變了塞繆爾和羅絲在畫面上的位置——原先在右邊,現(xiàn)在在左邊。
(注意:鏡頭搖到一半時,機器聲聽不見了)
一個幾乎是一絲不掛的土著從叢林屏障里竄出來,拼命飛奔,上氣不接下氣地用斯瓦希里語和英語高聲喊叫,在聽見他的吼叫聲之前,塞繆爾和羅絲沒有對著叢林那邊,他們也沒望河流,只是隨意地、茫無目的地眺望。聽到土著的第一聲喊叫后,他們敏銳地別轉(zhuǎn)頭對著聲源,不是驚慌失措,只是焦躁不安。
那土著雖然邊跑邊用斯瓦希里語喊叫一些不明不白的事,但并不在村子里滯留;村民中激發(fā)出一種焦慮的絕望,我們看到還有些人在后景中懶洋洋地走出棚屋打聽。那土著氣喘吁吁地孔叫著沖向平房。
土著:塞耶先生!塞耶先生!
中特寫
從土著的角度拍羅絲和塞繆爾,鏡頭偏向塞繆爾。
土著的聲音:(畫外)先生!噢,塞耶先生!
塞繆爾和羅絲的視線突然轉(zhuǎn)向奔跑的人,目光集中,銳利得象一頭鷹;他們的面孔幾乎是在霎時間便由于發(fā)現(xiàn)情況向絕望又重新鼓起勇氣來而變得可怕,而且一會兒又帶有心里沒底,還得沉住氣的樣子,看看情況如何再說。
反打鏡頭
從他們的角度和距離拍攝德國軍隊。
他們從陰郁的叢林屏障出現(xiàn),在樹叢下顯得很小,但是他們穿著在熱帶穿的軍服,又顯得非常有效率和在行的樣子。他們立即在一名喊德語口號的指揮官面前列隊,我們剛好能聽到口令聲。土著們有點驚慌畏懼,主要是嚇得動彈不得,卻又好奇。德國兵們根據(jù)命令果斷地散開,并開始有效地執(zhí)行任務(wù)。一群士兵包圍土著,另一群士兵開始集攏牲畜,收集有用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另一伙則用來復(fù)槍掩護行動。兩個人點著火把,著手燒茅屋。有一個站在指揮官身邊。
塞繆爾的聲音:(畫外;一旦明白德國人要干什么的時候,他的聲音平穩(wěn)且嚴厲)羅絲,走進屋子去,待在那兒。
畫外傳來他們走在前門臺階上的腳步聲。他們旋即從鏡頭下走入畫面,走得很快,羅絲跟在后面,向德國軍官走去。才走了幾步的塞繆爾開始不靈活地小跑;羅絲穿著窄捃更顯得不靈便,也小跑溜丟的。
近景。軍官
這是一張疲之、昏昏欲睡、沒有表情,也完全沒有特點的臉。他比塞繆爾矮,他只對他約略掃了一眼。他的眼神既不殘忍也不善良;只不過是老練的。似乎在粗魯而詼諧地說:“好啦,好啦,我跟這兒有什么相干?”他的衛(wèi)兵——一個不起眼的荷槍的人——飛快地閃到一旁,又向前邁了一步。
鏡頭略遠。拍攝塞繆爾。羅絲在后景
塞繆爾:(氣得要命,象一頭獅子那樣天真且英勇)這種橫蠻行徑是什么意思!
軍官站在畫面中間,但比前景略遠,他的衛(wèi)兵在畫面最右側(cè)。
軍官:(平靜地用德語說)請說德語,我不會說英語。
鏡頭稍遠。拍攝塞繆爾
正義的怒潮如浪濤翻滾,洶涌向前;一張怒不可遏的男人的臉,他幾乎為了正義而去廝殺。
中近景。四人鏡頭
鏡頭推近到剛好框入四個人:塞繆爾猛力沖向軍官;羅絲同時使勁沖出去阻止塞繆爾;軍官連忙向后退縮到一邊;他的衛(wèi)兵疾步向前邁,很敏捷,但只做到恰當為止,他用來復(fù)槍托打在塞繆爾的左顎上,發(fā)出一個可怕的碰撞聲。塞繆爾呻吟了一聲,便沉重地倒在地上。
塞繆爾:(勃然大怒,因受沖擊而震驚)不!
羅絲:(在同一瞬間蹲到他身邊,扳動他的頭;她氣瘋了)賈金斯!
特寫。在羅絲身后俯拍塞繆爾
她扳動他的頭。
塞繆爾:(半昏迷,他的顎沒有被打壞,但在流血,不且已經(jīng)腫起來)不。不。
羅絲:(插進他的話)噢,賈金斯,哥哥,親愛的。來吧,親愛的,來吧,哥哥。
她攙扶他往起站,那軍官和衛(wèi)兵從他們身邊走過并離去,把剛才他們所干的一切都丟到后面。此時塞繆爾和羅絲已站起來,鏡頭隨著他們抬到正常視線的高度,可以看到后景中村子遭劫后的情景。從塞繆爾的眼神里顯示出的畫外情況亦是如此。
他的神色焦灼,震驚得發(fā)呆,目光所及,都是一樁又一樁瘋狂的暴行;他看到他畢生的事業(yè)付諸一炬,他認為這是基督徒和將會成為基督徒的人的靈魂的毀滅;他的頭象得了麻痹癥似地顫抖起來,表示抗議。此時此刻,他始終說不出話來,嘴唇哆哆索嗦的,顯得出奇的大而難看。
塞繆爾:不!不,上帝!噢,不!噢,不!上帝!不!噢,不!
羅絲和他都在畫面中,但他占主要地位,影像比她大,她的目光一直盯住他的臉。她淚流滿面,但是沒有哭出聲來。她看到他的心碎了。同時實際上,她是看到他在死去,而且知道是這么一回事。
(慢淡出)
(淡入)
遠景。和電影開場時相同
這是一天中最酷熱的時刻,驕陽似火。
村子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只有圓形的焦土表示那兒曾經(jīng)有過茅屋;滿目瘡痍。
離平房不遠處,在許多空檔的正中,塞繆爾在鋤他的菜園子。他在大片荒地和日照下顯得異常弱小。他鋤了那么久,足以排遣他心中極度的孤獨并表達出他內(nèi)心那種死硬的倔強勁,隨后他挺直身子,呆呆地環(huán)顧四周,用一塊手帕拭擦他的臉和禿頭。然后似乎為了什么目的,他開始走動,把鋤隨手扔到一旁。他穿過光禿禿的土地走向房子,走得太快也不穩(wěn)當,但很有目的性。陽光在他的禿頂上照成一個近似光暈的東西。他走的時間長度要足夠表達他心中極度的孤單,他已經(jīng)沒有人們通常都有的時間觀念。他走上門前的臺階。
中近景。羅絲在起居室里
她聽到畫外他的腳步聲。她繼續(xù)縫補他的睡衣,在聽到他走進前門的時候,她再次抬頭,臉上出現(xiàn)好奇和關(guān)切之情。
中近景。從她的視點拍塞繆爾
他走進房間。他穿上節(jié)日的好衣服,潔凈無疵,只是在園子里干活時出過汗落了塵土。他曾仔細地刮過臉,但很消瘦蒼白。受傷的顎部沒有纏繃帶,事實上已經(jīng)痊愈了,周圍有些胡茬。從鬢角到禿頂落了一道花園里的塵土。他使勁盯住羅絲,可是視線不能集中。
塞繆爾:(汗流如注,牙齒格格打戰(zhàn))你為什么還沒穿戴整齊呀,羅絲?該到做禮拜的時間啦!
側(cè)角度拍攝羅絲
她站起來,臉露深切關(guān)注之情,快步走近他。拍成雙人鏡頭。她摸摸他的額頭。她的反應(yīng)說明哥哥在發(fā)燒。
羅絲:你該戴上帽子!
塞繆爾:(牙齒打戰(zhàn))馬上到時間了!
羅絲開始去攙扶他,忍受他的固執(zhí)。鏡頭拍攝他們一起走向他臥室的門。
羅絲:你得躺一會兒。你還沒完全好。
塞繆爾:(孱弱地反抗,但哆哆嗦嗦地走著)可是時間到了。時間到了。
羅絲:你還沒徹底好。躺一會吧,親愛的。
塞繆爾:看來我該躺下。我覺得很古怪。
羅絲:我?guī)湍忝撘路伞?/p>
塞繆爾:(突然用正常而枯竭的聲音平靜地說)羅絲。
她替他開門,他走進房間。
塞繆爾:(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謝謝。
他正對著她的臉把門關(guān)上了。
她象是被嚇呆了似的在門外站了會兒,隨后快步走向別處。
特寫。他們那凄涼地獨占一隅的書架
羅絲急匆匆地進入畫面,拿下一本大的、有點過時的《家庭醫(yī)藥大全》。
近景。羅絲
鏡頭越過那張冷冷清清的飯桌,仰拍她費勁地把這本書搬到桌上并翻開它。她站著。當她還在傷腦筋地匆匆瀏覽目錄時,聽到畫外有什么東西唏里嘩啦掉到地上的聲音。
近景。羅絲的背影
她站在哥哥的門前。從倒影上看到她猶猶豫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敲門。她很快就明白這種舉動是愚蠢的,便沖進門去。
反打鏡頭。羅絲
在塞繆爾的臥室內(nèi)從低角度拍她走進房間后站了片刻,眼前的情景使她呆如木雞,由于驚駭和同情,她的臉突然僵住了,象個面具。
俯拍近景。從羅絲的視點看塞繆爾
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古怪而丑陋,象只不成形的蝙蝠那樣攤開手腳躺在地上,睡衣也沒穿整齊,卻蒙住了他的頭,褲子只脫了一半,被褲子裹住的膝蓋彎曲成奇怪的形狀。在褲子和吊起來的睡衣間,可以看到在這炎熱的節(jié)氣中,他還穿著一條暗淡的、難看的白色內(nèi)褲。他雙腳被吊帶絆彎了。這個鏡頭令人覺得既古怪又嚇人。
特寫。羅絲
鏡頭從地面上越過塞繆爾拍攝。
羅絲:(幾乎是耳語般地)哥哥,哥哥,親愛的。
她奔過去向他伏下身子。鏡頭推至特寫,她把他沉重的頭托入畫面,撩開擋住頭部的睡衣。那張大臉盤變了樣,很難看,死氣沉沉的,但他仍在低聲咕噥。他已奄奄一息。
她開始設(shè)法把他扶到床上,他開始舉步。她在等待并聆聽。
塞繆爾:(雙目緊閉,聲音低沉而且模糊不清)懲罰他們,上帝,懲罰那些亞美拉其人,(注2)要毫不留情!
羅絲:(悄聲,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阿門。(“阿”字施得很長)
塞繆爾:真冷,霧濛濛的。我的眼睛很累。羅絲在哪兒?羅絲,你是在鋪子里嗎?羅絲,給我倒一杯熱茶。
羅絲:我和你在一起呢,親愛的哥哥。就在你身邊。
塞繆爾:我學(xué)習(xí)努力,很用功。我開頭沒學(xué),有人學(xué)了:希伯來文,希臘文,——不——容易啊。要是那時有更充裕的時間。唔,要是我考試不及格,我可以志愿服務(wù)嘛。我可以當一名傳教士。羅絲也可以。女人當傳教士并不合適,可是她能在上帝的教堂里作一個仆人。對了,甚至對她那樣的一個人,上帝也能派大用場。
羅絲的神態(tài)痛苦不堪。她差點兒要說些什么,但是知道說什么話都不頂用了。她只是定睛盯著他看,聽他講話。
塞繆爾:(用平靜、堅定、認可的口氣)我想把書放在一邊,羅絲。我不再學(xué)習(xí)了。要是通不過考試,這只能意味著上帝要讓我做別的工作。他會安排的。(用另一種語調(diào),神秘、令人哀憐并充滿激情地)可是,上帝,如果這是您的旨意的話,噢,上帝,讓我顯得出類拔萃,在英國招喚我,就在家里,上帝。母親會為之驕傲,上帝。為了您的名字,讓那些辱罵我、殘害我的人羞愧得無地自容。(低聲懇求)上帝,我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
他不再說話,她毫無表情。鏡頭緩緩提起,框出塞繆爾,使羅絲在畫面正中成為特寫鏡頭。
(慢淡出)
(淡入)
遠景。混濁的泥潭。早上
畫面上充滿起泡沫的、非?;锏幕鞚崮嗵?,聽到很響的、清晰而有生氣的水聲。鏡頭從大約三英尺高處垂直拍攝這片水域。畫外傳來“非洲女皇”號相當響的嘈雜機器聲。
鏡頭抬起,拍攝汽艇,沒想到它已經(jīng)離我們很近,斜拍船眩時,看到那上面寫著它的名字:
非洲女皇號
這幾個字顯眼地橫越畫面。
鏡頭繼續(xù)往起抬,汽艇在航行,我們能清楚地看到奧爾納特,他孤身一人。
中近景。奧爾納特
通過熄滅機器的聲音和鐵錨鏈條嘎啦嘎啦的響聲,反映出他瞥了一眼滿目瘡痍的村莊后的感受。他看來有點意外,小心翼翼的。他已經(jīng)看到過礦山上發(fā)生的事,現(xiàn)在甚至聞到暴行的氣息或聽到暴行沖擊的回聲,也會使他非常忐忑不安。他比我們上次見到他時更邋遢,更不事修飾,看上去疲憊不堪。
遠景。村莊
從奧爾納特的角度看村子。由于他的位置比村子低,我們所看見的是一大片不正常的空虛的陽光。
中近景。奧爾納特(如前)
他很謹慎,但是知道他必須調(diào)查一番。他走到船邊,幾乎挨著畫格,踩住一個樹墩登岸。鏡頭搖跟。
他來到低矮的堤頂時,鏡頭跟拍,成中近景。他穿過焦黑一片的村莊。鏡頭越過他拍攝曾經(jīng)有茅屋的、燒焦了的圓形污漬;拍攝燒毀的和半燒毀的牲口圈,還有籬笆;拍攝橫遭劫掠的庭院。他仍舊小心翼翼,心神不定。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幾乎是踮起腳尖穿過這片慘遭劫難的寂靜。現(xiàn)在他舉目瞭望畫外完整無缺的平房,神態(tài)中顯露出新的謹小慎微。
鏡頭不再跟著他,而是搖拍他走路,走近平房。當他走到離房子最后幾步路時,他覺得它象個洞穴,非常寧靜,在日照之下有一種神秘感或威逼感。他在臺階前猶豫片刻。它顯然使他想到他可能會看見幾具尸體,或者空無一人。他舉步踏上臺階,還是有點偷偷摸摸的。
中近景。奧爾納特
鏡頭從房子里透過紗門往外拍,他走上微微嘎吱作響的臺階,感覺到有一種不同于村子里的荒涼的凄清氣氛;他揣揣不安。他極為輕手輕腳地走進門廊,再次猶豫,透過灰色的紗門凝視黑黝黝的室內(nèi),膽怯地敲門。
羅絲:(畫外,聲音干澀,平靜,由于困乏而安寧)請進,奧爾納特先生。
她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也把我們嚇了一跳。他又一次凝視,前額皺得象只猴子。他看不見她。他怯生生地推開門走進去,咕噥了幾句道歉打攪的話。
當他望到她時,鏡頭甩向右面,不拍他,只拍羅絲,中近景。她在從紗門外看不見的地方,坐在一把柳條搖椅里,端端正正的,正在擺弄繡完花的圓箍。她抬頭望他,眼珠好象什么也沒看見似的,旋即又低頭干她的針線活兒。顯然,她的行動過于刻板、僵硬,而且緊張??梢钥闯鏊那榫w繃得太緊,但是現(xiàn)在漸漸地緩和平靜了。
近景。從她的角度拍奧爾納特
他打量她;完全懂得要保持安靜;他在等待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兩腳都是泥,便悄悄地倒替著在另一條腿的皮膚和小腿上把泥蹭掉。
近景。羅絲(如前)
她又縫了幾針,等到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之后,才把針線活放到腿上。
羅絲:(和往常一樣安詳?shù)兀└兄x上帝,你來了。
近景。奧爾納特(如前)
從來沒有人感謝上帝時提到過他。他的反應(yīng)是平靜的,但顯然這回是由于出乎意料和感到新鮮。他沒答活。
羅絲:(畫外)請坐,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要是你不見怪的話。
他走過去,成為——
雙人鏡頭。羅絲和奧爾納特
他坐在椅子邊緣,不好意思地挪動一下,離她近了些。
奧爾納特:看來,他們在我之后來過,呃?
羅絲:是的。他們來過這里。在你剛走之后。
奧爾納特:不!
她沒說話。
奧爾納特:我不會搞錯吧,是嗎?是德國人。
羅絲:(聲音更平靜而柔弱)燒致村子。
奧爾納特:是為了免得土人們逃跑,使他們回來沒地方可待。利姆巴席的人告訴我說,德國人到哪兒都是這么干的。德國人要訓(xùn)練他們當兵,想接管整個非洲。
羅絲:可憐的無依無靠的土人。
奧爾納特:我從利姆巴席回來的時候,礦上也一樣,洗劫一空。我真走運,正好在河上。要是我在那兒的話,他們肯定也要用我的汽艇和船上的東西。爆炸膠,小姐,有八盒呢。還有好多罐頭食品。還有幾個焊接軋碎機用的氧氣筒和氫氣筒,東西可真不少。
羅絲:(用同樣死氣沉沉的聲音)把它們保存好吧。
奧爾納特:可是正好,我有東西——還有汽艇。只不過我沒手下人了,一個人開這條船可不容易。就因為他們,我的兩個伙計在晚上跑掉了。不知道他們是怕我還是怕德國人。
羅絲:(始終是沉靜地)他們是地獄外的魔鬼。他畢生的工作都被毀掉了,都糟蹋完了。就在幾分鐘之內(nèi)。
奧爾納特:牧師,呃?(羅絲點點頭)他現(xiàn)在在哪兒?小姐。
羅絲:(稍頓,平靜地)他死了。
奧爾納特:這可太糟糕了!你太慘了,小姐。(感到不好意思,想找一個繼續(xù)說話的話頭)他是怎么死的?小姐。
羅絲:他們把他殺了。
奧爾納特:(確實有點意外,嚇了一跳)哎呀,真是太可恨了!要是他們跑來對一個牧師開槍,誰還會幫他們一點忙呀,人人都不得安生。
羅絲:他們不是開槍打死他,奧爾納特先生。但是他們在上帝面前是有責(zé)任的,就和真的開槍打死他一樣。
奧爾納特: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姐?
羅絲:他們傷了他的心。他不關(guān)心自己,他不想活了。
她直接看他的眼睛。仿佛要看他是否敢于懷疑或反對。他膽小,敏感而且心眼好,沒同她頂嘴,過了片刻,便避開她的目光。
奧爾納特:啊,小姐,這當然很糟糕。我能說的也就這么多。(二人都沒說話,他在沉默的情況下不大自然,便沒話找話)他是什么時候死的?
羅絲:今天清早。(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他就在那兒。
奧爾納特:嗨!
羅絲:請再么一遍?
奧爾納特:對不起,小姐。(體貼地)我想說的是——天氣太熱,你越早埋掉他越好,要是你不怪我這么說的話。
羅絲頷首。
奧爾納特:有鐵鍬嗎?
羅絲:在房子后面。
奧爾納特:好的?!嬖V你干什么。我刨墓坑的時候,你去收拾好你的東西,小姐——你要帶的東西都帶上。然后我們可以離開這里。
羅絲:離開?
奧爾納特:德圍人什么時候都可能再回來的。
羅絲:他們干嗎要來?他們什么也沒留下。
奧爾納特:噢,他們毫無疑問會回來的。尋找“非洲女皇”號。他們非常想把它弄到手。它是這條河上功率最高的船。
羅絲:我們上哪兒呀?
奧爾納特:我想,小姐,也許我們能在某個小島背后找到一個平安的河灣,那時我們再談干什么。
羅絲:(稍頓,隨后迅速決定)我去準備好我的東西。
奧爾納特:很好,小姐。我盡量快挖。
他走向前門。
羅絲:謝謝你,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你待我也一樣好,小姐。
當他細想之后,他又開始真心實意地懷疑她是否真的愿意去。他走出門去。
(化入)
雙人鏡頭。羅絲和奧爾納特在墓邊
他們站在新墳的兩側(cè)。墳頭上有一個臨時做的十字架,是用兩塊木板仔細而又牢固地綁起來的。
羅絲念衛(wèi)理公會(注3)或長老會(注4)祈禱書里安息禮拜禱詞的最后一句。
她念得不怎么流暢(即指新派教徒“表情”的細微差別而言)然而在她的語言和她的聲調(diào)中又想克制,又想表達自己的深情時,那是很動人的。她念的時候,奧爾納特盡量有禮貌地聆聽;他甚至局促不安地說了“阿門”。可是他的眼睛總是忐忑不安地偷偷掃視叢林,德國人確實令他提心吊膽。
她念完之后,非常平靜地站在那里,時間久得他忍受不住了。他的理智告訴他再等一下,可是最后他不得不開腔了。
奧爾納特:好啦,小姐,得走時咱們就走吧。
羅絲既不看他,也不看墳?zāi)梗痪湓挍]說就走了;他拿起鐵鍬尾隨在后。
中景。羅絲和奧爾納特
羅絲在走廊邊停下腳走,向哥哥的墳?zāi)雇度プ詈笠黄?。奧爾納特站在她身旁,提著她的皮箱,不想再催促她了,可是心里希望她朝前走。
中遠景。羅絲和奧爾納特
在走廊內(nèi)側(cè)越過他們拍攝。
根據(jù)她頭部的轉(zhuǎn)動,我們看到傷痕累累的空地。我們看到矮小的十字架,一望無際的叢林,也許還看到一點兒教堂。
羅絲:(真心實意地,但非常拘謹,一本正經(jīng)的)你很周到,奧爾納特先生,想到要做個十字架。
奧爾納特: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過象他這樣的人該有一個十字架,他是牧師嘛。
羅絲走下臺階,走向河畔。奧爾納特竭力保持步態(tài)一致。我們把鏡頭搖離墳?zāi)梗?jīng)過教堂,并把它甩到后面,使他們二人置于畫面正中,他們在灼熱的驕陽和光禿禿的土地中越來越小。鏡頭越過他們,拍攝河流。
奧爾納特的聲音:(畫外)請小心,小姐,看好腳底下,這就對了。
中遠景。停泊著的“非洲女皇”號
(越過船頭拍攝)不斷聽到河水擊拍聲。鏡頭拍入羅絲和奧爾納特。奧爾納特攙扶她上船。她穿著長而有點窄的裙子,顯示出老姑娘的特點。
羅絲:(用英語的升調(diào)——小聲得好象他遞給她一杯茶似的)謝謝。
奧爾納特走上船。
中景。羅絲和奧爾納特
羅絲坐在船尾,打量四周。她雙腳下垂,雙膝并攏,雙手輕輕地疊放在膝上(可能一只手里還拿著婦女的小物件——手絹),拘謹斯文得仿佛是節(jié)日下午的一位淑女,正打算渡過一個五十碼寬的人工湖。或者大體上她是在打量自己的模樣,文雅而拘謹,好象對客廳稍稍表示不滿意,不如她自己的那個好。
〔這個鏡頭在她旅途的最初階段非常動人,微妙而帶著嘲諷意味。通過她極其有教養(yǎng)的舉止和完全不關(guān)心——未意識到——她面臨的形勢,我們已經(jīng)意識到她是無所畏懼的?!?/p>
奧爾納特在開始干活之前,停下來點著一支香煙。他上唇叼著煙卷。這支煙不管是點著還是沒點著,都成了奧爾納特一貫的固定裝置。
奧爾納特跪在船底上動手擺弄發(fā)動機。他掏出滿滿一盤熱爐灰,倒到船外邊,發(fā)出咝啦咝啦和噼噼啪啪的聲音。他從身邊的柴堆上抽出新的木柴,塞進爐膛,煙囪旋即冒煙,我們聽見氣流呼呼響。發(fā)動機開始呼哧呼哧喘粗氣并噼噼啪啪響起來,隨后便開始溢出縷縷灰色的水蒸汽。奧爾納特凝視著船的吃水深度,添了些柴,然后繞過機器向前一縱身,展示出象猴子般的敏捷,做一些額外的、超出他精力的事情。他使勁地起錨,那只小起錨機咣啷咣啷地響起來。他汗流如注,在身上淌成一條條小河。我們已經(jīng)看出他不是一個強壯的人。
奧爾納特用一根長篙用力撐泥濘的河岸,又把籬收回到船上,然后沖向船尾的舵柄。
奧爾納特:對不起,小姐。
他不客氣地把她扒拉到一邊。(她大吃一驚,但很快就重新平靜下來)他及時抓住舵柄,才使船不致于撞到岸上。
鏡頭推近羅絲,她重新整理她漂亮精致的衣服,鏡頭又拍正在掌舵的奧爾納特。河岸與船尾成直角。他們的眼睛橫越過鏡頭。
中景。鏡頭與船同時移動。羅絲和奧爾納特
羅絲非常傷心而且很累,但內(nèi)心已經(jīng)堅定地升起一種寧靜的振奮之情;同時越來越清楚地顯示出她的沉著鎮(zhèn)靜,堅定果斷,一俟決定就必?zé)o反顧的性格。
稍頓。
羅絲: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嗯?
羅絲:我們有機會從利姆巴席乘火車到太平洋沿岸嗎?
奧爾納特:我在利姆巴席時,鐵道線已經(jīng)在德國人的手里,我敢說,利姆巴席眼下還是這樣。
羅絲:那么,我們怎么能夠跑出去呢?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你把我問住了。(稍頓之后)我們這里有一大堆吃的,小姐。因此我們在這方面不成問題。兩千支香煙,兩箱杜松子酒。只要我們愿意,我們就可以找個地方待上幾個月。
羅絲為這個建議驚訝得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奧爾納特:(喋喋不休)我想那兒是會有戰(zhàn)爭的。如果我們的軍隊從海上過來,我想,他們就會沿著鐵路往上打到利姆巴席。在那種情況下,我們最好的辦法是在這兒等著,時機一到,我們便跑到利姆巴席。從另一方面想,他們也許會從英屬東部下來。要是他們那樣干,德國人便總是夾在他們和我們之間。要是他們從羅得西亞或者葡屬東非來,情況也一樣。不管從哪方面看,我們的處境都不太妙,小姐。(突然地)你扶一下舵柄好嗎?小姐。
奧爾納特站起來,羅絲接過舵柄,牢牢抓住鐵桿。奧爾納特走到發(fā)動機那里,再次使出渾身解數(shù)。他拉開爐門,塞進幾根燃料,然后爬上船頭,在貨堆上站穩(wěn)。這條河里的小島星羅棋布,因此好象有好幾十條不同的航道。
奧爾納特:左舷一點,小姐。
近景。羅絲
這道命令把她弄得糊里糊涂。
奧爾納特的聲音:(畫外)我的意思是朝這邊拉拉。對了!穩(wěn)??!
移動鏡頭,汽艇
它徐徐進入一條兩旁由樹葉交搭成蔭的狹窄水道。(假使拍成彩色片,這個鏡頭便會出現(xiàn)色彩豐富的綠色——許多綠蔭埯映在深棕色的河水里)
奧爾納特又從貨堆上跳回來,關(guān)上發(fā)動機,螺旋槳便停止轉(zhuǎn)動。
奧爾納特再次沖到船頭。正當樹木(越過羅絲拍攝,她正在對樹發(fā)生興趣)再次開始向前移動,湍急的水流擋住船的時候,他咣啷一聲扔下錨,汽艇一點兒沒顛簸,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W×恕?/p>
他們仿佛被一陣長時間的謐諍籠罩住了——正午時分熱帶河流的謐靜。只能聽到抑制的急流聲和汩汩的流水聲。清澈的空氣中充溢著奇異的光——一片綠色的光。
奧爾納特下完鐵錨。他和羅絲看看鐵錨,又互相對視,一時間,他們被這種寧靜和美妙的景色神秘地陶醉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安靜和景色非常富于浪漫色彩,它撫慰了他們,但是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潛藏著任何浪漫色彩。他們只不過是一對被陰差陽錯地搭配在一起的沒人理會的人,他們互不了解,而且對此毫不介意。
稍頓。
奧爾納特: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我們在這里既安全又可靠,你可以這么說。(對周圍滿意地笑笑)這個地點不錯,小姐,可以袖手觀戰(zhàn)。就象在家里那么舒服,還有自來水。
他為自己的詼諧而自得其樂。可是羅絲沒笑,他很失望。
羅絲:奧爾納特先生,恐怕你的建議是完全不可能的。
奧爾納特:你有什么想法嗎?(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地困,遞給她)這兒有地圖,小姐。告訴我從哪里可以逃出去,我將遵命。
羅絲打開地圖,開始研究。
奧爾納特:(過了一會兒)敢肯定一件事,我們的人不會從剛果來,他們想來也來不了,他們想來就必須經(jīng)過湖。只要“路易莎”待在這見,什么人都過不了湖。
羅絲:“路易莎”?那是什么?
奧爾納特:那是一艘德國百噸艦艇,小姐。它是這個湖上的老大,因為它有一門能打六磅炮彈的炮。
羅絲:那是什么?
奧爾納特:一種炮,小姐。在中非最大的炮。
羅絲:我明白了。
奧爾納特:要不是“路易莎”那里根本沒有問題。要是我們的人能過湖,德國人連一個月也堅持不住。但是所有這些都不能讓我們離家近些,能嗎?小姐。相信我吧,我可真的想不出我們有什么可干的事了……
羅絲;這條河、烏蘭嘉河和湖是通的,對嗎?
奧爾納特:唔,小姐,是通的。如果你打算乘這條船到湖里去——那么,你想都不用想。我們辦不到,一定辦不到。
羅絲:為什么?
奧爾納特:湍灘,小姐。瀑布和峽谷下面的湍灘有成百英里那么長,這條河流過湖之后連名字都改了。那兒叫波拉河。在那個叫斯班格勒的家伙之前,誰都不知道這兩條河原本是一條河……
羅絲:他下去過,我記得。
奧爾納特:是的,小姐,他乘了一條鑿出來的獨木船。他還帶了五、六個斯瓦希里的短槳劃船手。他是去繪制地圖的。事實上就是你在看的這張地圖。有些地方河水沖瀉下來就象是從一條水龍帶噴出來似的,我們這條老爺船可永遠也開不過去。
他說話的時候,羅絲的神情變得煩躁、發(fā)呆和沮喪。他說完之后,她已經(jīng)站起來了。鏡頭拍她。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她茫無目的地漫步走過鏡頭,她繼續(xù)向前走時,鏡頭轉(zhuǎn)到她的背后,讓她處在畫面正中。她好象半醒半睡似的,橫邁到發(fā)動機旁邊。
鏡頭反打。從船頭拍攝羅絲
她正在向橫邁步。她走向鏡頭,成中特寫。她象做夢那專么心一致,眼睛明亮起來了。她看到眼前和眼睛下面有些什么東西。便止步細看。
近最。從羅絲的角度拍那幾箱爆炸膠
箱子上沒有記號或標簽?zāi)穷悥|西。
羅絲的聲音:(畫外)奧爾納特先生——
中近景。奧爾納特
奧爾納特:是,小姐。
中近景。從奧爾納特的角度拍攝羅絲
羅絲:你別才說,那些畫紅線的箱子里有什么東西來著?
中近景。從羅絲的角度拍攝奧爾納特
他吊兒郎當,懶洋洋的。
奧爾納特:那是爆炸膠,小姐。
中景。從船頭拍攝奧爾納特和羅絲
羅絲:(離開鏡頭向他走去)危險嗎?
奧爾納特:上帝保佑,不危險,小姐,這東西很安全。它會受潮,沒任何危險。要是點上火,它就燃燒。你即使用榔頭砸它,它也不會炸,至少我認為它不會。它得用雷管才會爆炸,你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可以把它挪到一邊去。
羅絲:(敏捷地,但她轉(zhuǎn)向鏡頭時顯得漫不經(jīng)心地)不,我們可能用得著它。
奧爾納特一直懶散地望著她,覺得有點好玩,還稍稍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她緩緩離開那些箱子,垂目沉思,再次默然無語。
羅絲:(沒抬頭看)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唔?
插入鏡頭。船底一堆圓的鋼筒
羅絲的聲音:(畫外)那些奇怪的長而圓的東西是什么?
中景。船頭。鏡頭越過羅絲拍攝奧爾納特
奧爾納特:那些是氧氣筒和氫氣筒,小姐,不過對我們沒什么用場。下回我倒騰東西的時候,把它們?nèi)拥胶永锶ァ?/p>
稍近的鏡頭。羅絲
羅絲:(敏捷地,然而比以前更下意識、更安詳?shù)兀┪铱刹幌肴拥簟?/p>
她繼續(xù)沉思地、“下意識地”俯視它們,鏡頭稍稍向她靠攏。
羅絲:它們的樣子象魚雷。
說到“魚雷”一詞時——
捅入氧氣筒和氫氣筒的鏡頭
一個新的、把這些氫氧氣筒盡量拍得死氣沉沉的鏡頭。
鏡頭仍然稍靠近羅絲
她緩慢地把目光從俯視地面的角度抬到正常的角度;眼神透出倔強的光芒。
羅絲:(幾乎是用不溫不火的聲音)奧爾納特先生——
她徐徐轉(zhuǎn)向他。
中近景。從羅絲的角度拍奧爾納特
奧爾納特:(有點自得其樂地)我仍舊在這里,小姐。在一條三十英尺長的船里,沒有多少地方可以去。
中近景。從奧爾納特的角度拍攝羅絲
她有點古怪地緩步向他走去。
羅絲:(眼睛里充滿著倔強的光)你是個機械工,對吧?你在礦上是干這行的吧?
中近景。從羅絲的角度拍攝奧爾納特
在他說以下句子中的最后六個或八個字時,鏡頭按照羅絲步子的速度推向他,她停下來,往下看。
奧爾納特:(安然地)是的,干修理工一類的工作。就象他們說的,什么都干,什么都作不了主。
近景。從奧爾納特的角度拍攝羅絲
她逼近得使人受不了。
羅絲:你會做魚雷嗎?
奧爾納特的聲音,(畫外)請再說一遍,小姐。
羅絲:你會不會做魚雷。
近景。奧爾納特
奧爾納特:你并不真的懂得你要的是什么,小姐。你要明白是這么回事。魚雷是一種非常復(fù)雜的機器,里面包括回轉(zhuǎn)儀、壓輸氣艙、豎舵、水平舵和補重量。喏,做一只魚雷至少要花一千英磅。
他變得從容了,擺出一副“陳述終了”的樣子。
鏡頭調(diào)過頭去拍攝羅絲。她仍舊坐在船舷上
羅絲:(稍頓之后,泰然自若地)可是,所有那些東西,那些回轉(zhuǎn)儀什么的,不就是為了讓魚雷往前走嗎?對嗎?
中近景。奧爾納特。角度不偏不倚
奧爾納特:呢……呃,往前走——接著便是爆炸。
羅絲,如前。
羅絲:(她的創(chuàng)造勁兒正在興頭上,語氣得意洋洋,幾乎有點結(jié)巴)好!我們了解“非洲女皇”號了。
她邊說邊站起來,鏡頭隨她而抬起,稍稍仰拍;她那熱切的目光一直盯住奧爾納特。
羅絲:要是我們把這個——這個爆炸材料——裝在船前面,這兒——還有——你剛才說的——雷——雷管裝在那兒,就會成為一個魚雷,不是嗎?
近景。奧爾納特
他抬頭望她,覺得她非常有趣,對她幾乎懷著挖苦的欽佩之情。
羅絲的聲音:(畫外)那些圓筒。里面可以裝上炸藥,把雷管插進有旋塞的尖頭上,可以讓它們突出來。
羅絲,如前。
羅絲:只要我們把船撞向另一只船的一側(cè),它們——喏,它們就會象一只魚雷那樣爆炸。(多少有點猶豫,恢復(fù)女性的柔順習(xí)慣)它們會爆炸嗎?
雙人鏡頭。羅絲和奧爾納特
奧爾納特:(覺得極為有趣,悶氣悶氣地)也許行吧。(和她逗趣,也為了自己喜歡湊合,有點同意了)那些圓筒夠派用場了。我可以把氣體放掉,裝上炸膠。我可以裝一個完好的雷管,用左輪手槍的彈藥筒也行。(他來勁兒了,把它當作一件不可能做的事)哦,沒問題,我們可以在船頭的舷上鑿出幾個洞……讓那些圓筒伸出來。讓魚雷靠近水面爆炸。可能獲得成功??墒俏覀兊暮蠊绾文??這條老爺船和我們以及全部東西都會被炸到西天去。
羅絲:我倒沒想過我們得待在船里。我們能不能把一切都準備好,然后——你管這叫什么——燒足水蒸汽,把汽艇對準那條船,在爆炸之前潛水跑掉?這樣行不行?
奧爾納特:也許行,小姐??墒窃蹅冋f的到底是什么呀。這兒沒有什么可以炸的。因為“非洲女皇”號是這條河上唯一的船。
羅絲:噢,有的。
奧爾納特:有什么呀?
羅絲:有得可以炸的。
奧爾納特:炸什么?小姐。
羅絲:“路易莎”號。
奧爾納特:(提到“路易莎”號,他假裝驚訝失色,瞪大眼珠,沉默不語。然后耐心地)別說傻話了,小姐,你辦不到的。真的辦不到。我已經(jīng)對你說過,我們不能到河的下游去。
羅絲:斯班格勒去過。
奧爾納特:他乘的是獨木船,小姐。
羅絲的樣子很執(zhí)拗。
羅絲:如果一個德國人辦得到,我們也能。
奧爾納特:不是用汽艇。我們可沒有人給做禱告。
羅絲:你怎么知道?你從來沒試過。
奧爾納特:我也從來沒有試過開槍打自己的頭。(停頓)你的毛病在于你完全不了解船和水。
停頓。他們互相盯視。羅絲比奧爾納特更堅定,也更咄咄逼人。
羅絲:換句話說,你拒絕在你的國家需要時出一把力啰,奧爾納特先生?
奧爾納特:我可沒有那么說。
羅絲:好,那么——!
奧爾納特:(深深嘆一口氣)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小姐,只要別埋怨我就行。
奧爾納特困惑不解,啞口無言地站起來,他的香煙從嘴唇上掉了下來。他那疑慮的眼光離開羅絲的腳,往上看她那件白色的上衣,又看她的臉,稍稍為她那堅定不移的神情所動。
羅絲:很好,我們開始動身吧。
奧爾納特:什么?現(xiàn)在?小姐。
羅絲:(不對煩地)是的,現(xiàn)在。快來吧!
奧爾納特:不到兩個小時天就要黑了,小姐。
羅絲:兩個小時可以走很長的一段路呢。
奧爾納特想說話,但是忍住了;他蹣跚走到起錨機那過,著手起錨,羅絲望著他。鏡頭從“非洲女皇”號后面搖拍奧爾納特把船倒出來,開進航道,駛向下游。
近景。奧爾納特和羅絲
奧爾納特在掌舵柄,背對鏡頭。羅絲站在那里望著下游。河岸上的教堂清晰可見,他們正駛近它,他們二人都不看它了。不久,發(fā)動機冒出縷縷水蒸汽。奧爾納特覺得應(yīng)當去照料它了,便向羅絲打個手勢,她便代替他掌管舵柄。奧爾納特走到發(fā)動機那頭開始修修補補的。
特寫鏡頭。奧爾納特。羅絲在后景
奧爾納特:要讓這個老爺發(fā)動機不停地轉(zhuǎn)動,大部分時間我的活要忙不過來。因此你現(xiàn)在可能也要立即開始學(xué)習(xí)掌握舵柄。
羅絲點點頭。她拿著一個鑿子,更英姿颯爽地抓住舵柄。
奧爾納特:(繼續(xù)說)這可不是一個人能開得了的船,這艘“皇后”號。別看它這個模樣。
羅絲再次稍微移動她的手。由于有了新的責(zé)任感,她坐得筆直。
奧爾納特:懂得左舷右舷的區(qū)別嗎?小姐。
羅絲:我以前聽到過這些字眼。
奧爾納特:喏,那樣是左舷——(比劃著)——那樣是右舷。
羅絲:這不是有點——呃,傻嗎?干嗎不直接說左或右呢?
奧爾納特:哦,也許你正對著船的另一面,而我說“向左”你可能會以為我是指你的左面,瞧,便扳到右舷。在船上你得想到這些,明白嗎?因此左舷總是那面——(比劃著),而右航是那兒——往前總是在那兒,船尾是我們現(xiàn)在正待著的地方——不管我們拐到哪兒去,或船的方向是什么。
羅絲:噢,對了,我明白了。這還真是很——合理的,對吧?
奧爾納特:呃,呣,好吧。現(xiàn)在,不要那么緊張,小姐——扶住舵柄,現(xiàn)在稍稍轉(zhuǎn)右舷。
羅絲把舵柄轉(zhuǎn)向右舷,汽艇突然向左舷轉(zhuǎn)了一點,她望望奧爾納特,暈頭轉(zhuǎn)向的。奧爾納特暗暗覺得有趣。
奧爾納特:行啊,小姐,再把船弄正就是了。(用扁??
銀色經(jīng)典,遙遠得已沒有剩下。
經(jīng)典,里面的服裝看起來很有質(zhì)感和時代特征。
不喜歡
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挺吸引人的
小時候CCTV6,故事獨特蠻 當時感覺太長了。。最后被判死刑的那一刻風(fēng)回路轉(zhuǎn)!
前面很精彩,后面的劇情就有些拖沓了
很老的片子了,挺好看
故事很吸引人
1.既是一部驚險刺激、毫無冷場的冒險電影,又是層層推進、劇作精巧的愛情喜劇,還融合了主旋律為國捐軀的戰(zhàn)爭片元素。2.“美國百年最佳男女演員”亨弗萊·鮑嘉與凱瑟琳·赫本唯一一次合作,兩人的性格戲里戲外各自對照,也真有部分本色出演的感覺,但鮑嘉可以戒掉酒精與裝酷,讓喜劇感溢出銀幕,還偶有怯懦驚懼焦慮不安,也確乎拓寬了戲路。3.劇組去非洲實景拍攝的坎坷歷程也值得大書特書,所幸如今看來仍不乏真實感。一路上險象環(huán)生,鮑嘉恨透了非洲嚴酷的環(huán)境,而赫本卻對那片土地與自然頗有好感,差點百毒不侵的白考爾則成了不時生病的劇組成員的保姆。4.環(huán)境空間與事件驅(qū)動情感的敘事范本:夜半豪雨,酒入河流,躲避子彈,涉過急流,假扮動物,墜入瀑布,自造零件,黃蜂群攻,水蛭吸血,擱淺挪船,成也大雨、敗也大雨。5.神跡般的收尾。(8.5/10)
重溫《非洲女王號》,就一男一女一條船,John Huston也拍得這么好看,故事跌宕有力,人的個性拍得透徹,亦沒有一片風(fēng)景是脫離劇情。凱瑟琳·赫本演技驚人。當然還有鮑嘉。
這孤男寡女如狼似虎的
兩顆巨星大碰撞,AFI百年影星男演員女演員分別的頭位,Humphrey Bogart + Katharine Hepburn,當然還有非洲!
重看感觀大為改善,利用情節(jié)發(fā)展推動角色個人蛻變和相互關(guān)系發(fā)展的水平不亞于劉別謙懷爾德;而且作為第一批去外景地實拍的好萊塢電影之一,本片幕后故事更有趣:天天想著怎么去打大象的休斯敦,幾乎全體病倒的劇組,以及拍攝期間不喝水只喝酒結(jié)果啥事沒有的鮑嘉。
為了抵抗德國人,兩人同乘一艘破舊的游艇--“非洲皇后號”,沿河順流而下。途中,這對個性迥然不同的中年男女不僅產(chǎn)生了真摯的愛情,而且還勇敢地擊沉了一艘德國戰(zhàn)艦
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曾經(jīng)遇到過的最大的冒險。
除了一些技術(shù)和時代原因,本片故事轉(zhuǎn)折點很多,故事跌宕起伏,節(jié)奏也很好。冒險愛情片。角色設(shè)置也相對新穎:一個膽小自私的莽漢和一個充滿探險精神、想象力和獻身情懷的老淑女。意識形態(tài)突出,前提不夠牢靠算是缺點,女主人公的性格也過于完美了點
不喜歡
如果我是Charlie,早把這女的扔進水里了 :D看到二十多分鐘的時候才認出彩色的、蓄須的 Mr. Bogart。。。
很老的片子了個人感覺還可以
約翰休斯頓的鏡頭永遠那么沒有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