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涼山上的偏僻原民村落,過著人畜共食的生活。近年來,村莊通電有了電視,也陸續(xù)有大學生支教志愿者前來授課。蘇甘以布與孤母相依為命,不識字的他借著電視與聽課窺視外界。他贊許領導人政策,與來來去去的代課老師們談起政治、經(jīng)濟、教育,不同認知與價值觀針鋒相對,帶出對落后與文明的矛盾反思。
【原文寫于2017年5月,發(fā)表在《電影作者》雜志和微信公眾號“彝式”】
你們讓我哭,還是我讓你們哭?
王麟
十天前我在三合老爺車博物館觀看了90后導演李維的紀錄片《飛地》,原本并未打算寫這篇,現(xiàn)在我越來越少寫生活困境,因為擔心道德代替文字,成為衡量自我的標準,就像布羅茨基所言,“要不惜一切代價避免賦予自己受害者的地位。如同理智戰(zhàn)勝悲傷。”但一周過去,主角蘇甘以布憨厚的笑容和醉酒后那句“你們讓我哭,還是我讓你們哭?算了吧,還是我讓你們哭”一直在我腦海里無法抹去。它促使我寫下下面的文字。
(一)
在大涼山美姑縣的一個偏遠村寨,村民蘇甘以布和母親相依為命。影片一開始,蘇甘以布頭戴棒球帽,赤裸身上,穿著牛仔褲和運動鞋,同身穿傳統(tǒng)彝族服飾的母親在家門口干農(nóng)活。鏡頭推進到蘇甘以布的家里,一頭豬兒滿屋子亂跑,這是人畜共食的生活。落后與文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清晰地展現(xiàn)在大家眼前。
隨著影片深入,你會看見蘇甘以布腿部有些殘疾,走路一瘸一拐,也能夠從他的談吐之間,隱約地覺著他大腦受過一點傷。原來他幼年喪父,外出貴州打工,一次酒后跟人打架,造成頭部、胸、腿多處受傷,昏迷不醒,再次醒來時他已被人送回千里之外的美姑老家,年邁的母親坐在他身旁。病好后,他已無法再外出打工,只能在家務農(nóng),順便照料年邁的母親。
因為從小沒有受過教育,有時候他去到村小和孩子們一起上課,他希望他們能好好學習,將來為社會和國家貢獻力量。他渴望窺視外界,關心政治,每晚收看新聞聯(lián)播,贊許領導人的政策,極度迷戀新聞中的抽象詞匯和國家儀式,常常對著母親興奮地復述新聞里的話語,給母親“解釋”新聞里那些抽象深奧的詞匯。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當家做主人的感覺。他從新聞和電視劇里獲得零散的信息,構(gòu)建起了他的歷史觀,他依舊使用“蘇聯(lián)”這個詞語,而不知道蘇聯(lián)早已解體。更加魔幻的是隨著他對治國方針的片段化了解,他更對當?shù)卣淖鳛楦械絽拹骸?/p>
蘇甘以布敏感偏執(zhí),說自己是瘋子。他經(jīng)常酗酒,醉酒后罵人甚至打人。從他的自述和他跟別人的交談之中,你能感受到他深深的自卑和那么一點自殺傾向,他說,“就是想死的感覺。受不了,像我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用啊”,“我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認得的人有什么用,17歲以后就覺得活在世上毫無意義”。影片末尾,一次醉酒后,蘇甘以布走夜路回家,一邊走一邊用帶著彝腔的普通話罵,“我這種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怎么寫的人……你(導演)滾!……我什么都沒有,肚子也是空的,只有可能有個心……我也不知道我......我的路在你身邊……”然后整個人癱倒在黑夜冰冷的河水里。
這段鏡頭真實地擊中了我。
(二)
蘇甘以布生活的村寨,幾乎與世隔絕,像一塊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土地,孤零零放置在這里,上不著天,下不挨地。這里生活非常艱苦,2012年才通電,村民絕大部分不會也聽不懂漢語,一年四季的主食就是土豆,只有過年或者有重要客人來時才會殺豬。村寨還是這個村寨,村民還是這些村民,生活一層不變。“飛來飛去的永遠是那群支教人,不變的始終是這塊土地”。
村小是片子的主要場景。這個村小有三種類型的老師:支教老師、代課老師和公派老師。公派老師一般在這里待一兩年就調(diào)回縣城,支教老師和代課老師都不穩(wěn)定,難于進行系統(tǒng)化的教學。支教老師人員流動更大。片中出現(xiàn)了三位支教老師。第一位賈亞迪,大學畢業(yè)到處找工作覺得每月掙幾千塊錢沒意義,喜歡這里的簡單純粹,他覺得讀書考大學不是這些孩子的出路,“這里曾經(jīng)出過幾個大學生,有什么用,以后他們還是學些技能生活比較重要”。賈亞迪家里有酒店,本來說會待到彝族新年,但他扛不過家里的壓力,84天后離開了大涼山。第二位支教老師歐陽兆楠,露臉不多,7天以后離開。第三位支教老師陳勝,來自江浙一帶,他覺得這里人太懶了——懶是他對這里人最深刻的印象——不動腦筋,他介紹自己家鄉(xiāng)的生產(chǎn)生活經(jīng)驗給大家聽,結(jié)果被公派老師木呷一一否定,告訴他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狀況都同他們那里不一樣。6天之后,陳勝離開了。臨走前,他上了最后一節(jié)課,領著學生們念:“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的家鄉(xiāng),我愛我的父母,我愛……我最愛的是我的祖國”。而后他告訴學生們:“你們最愛的究竟是什么?……人最應該愛的是自己,要敢于承認這一點,這篇課文有問題,我今天一定要把這個糾正過來。”
曲比石古,村里的代課老師,干了二十來年,講到賺錢養(yǎng)家,他覺得做這份工作簡直恥辱。但他又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傲硪粋€村莊不需要代課老師了,也沒有拿到多少遣散費”,曲比石古也不知道自己被遣散后能做些什么,自己年紀也大了,改不了行。
孩子們呢?不同年齡孩子都擠在一個間教室里上課,教室破敗不堪,穿著別人捐贈的衣物,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更好。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懂這些,就像問他們現(xiàn)任國家領導人是誰,答,毛澤東。
(三)
“飛地”原本是一種特殊的人文地理現(xiàn)象,指隸屬于某一行政區(qū)管轄但不與本區(qū)毗連的土地,比如美國的阿拉斯加。導演李維覺得,雖然大涼山地處中國腹地,沒有空間阻隔,但與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完全不相符。蘇甘以布同周圍的村民格格不入,能夠發(fā)生信息溝通的學習又與只有單向信息的村莊其他地方十分不同,因此,大涼山、村小和蘇甘以布都很像飛地。
《飛地》截取了當下中國的一個橫切面和斷裂帶,但它想講的東西實在太多、太駁雜:政治、經(jīng)濟、教育、援外......后半段也略顯拖沓,可它依舊是一部富有深情又令人深思的影片。就像第十二屆北京獨立影像展獨立精神獎頒獎詞寫到的:“導演沒有刻意去表現(xiàn)大涼山的貧窮和少數(shù)民族的特征,只是以平實的鏡頭去關注被拍攝者當下的生存狀態(tài)”。
影片放映結(jié)束,有一個短暫的觀影交流活動,話題主要圍繞大涼山和支教展開。發(fā)言的主要有西南民族大學的學生、以前在涼山工作生活過的朋友、去支過教的大學生。我聆聽完所有人的發(fā)言,很抱歉,實話實說那是一次沒有結(jié)果甚至沒有太大意義的交流對話。那天我患熱感,沒有接過話筒談談我的觀影感受,今天借此文談一點我的愚見。
雖然這部影片要講的東西非常多,但我想我們每一個人觀影結(jié)束,最需要問自己的一個問題應該是:我們會(應該)用一種什么樣的眼光來看待蘇甘以布這個個體?他是一個像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拋開他的民族身份,他身上也有可能會有你身邊一個熟識的人的影子。他命運多舛,他驕傲,他自卑,他憂傷,他嗜酒,他罵人打人,他有生命的溫度和情感的力量,那么我們應該用一種什么樣的眼光來看待他呢?怎么看待他的遭遇呢?有沒有想過他的明天會是什么樣的呢?
很多年前,孫立平老師出版了他的名作《斷裂》,一開篇他便引用法國著名社會學家Touraine對法國社會結(jié)構(gòu)變化的分析,當然孫老師也是借此描述中國。“過去的法國社會,是一種金字塔式的等級結(jié)構(gòu),在這樣的一種結(jié)構(gòu)之中,人們的地位是高低不同的,但同時又都是在同一個結(jié)構(gòu)之中。而在今天,這樣的一種結(jié)構(gòu)正在消失,而變成一場馬拉松。今天的法國,就像一場馬拉松一樣,每跑一段,都會有人掉隊,即被甩到了社會結(jié)構(gòu)之外。被甩出去的人,甚至已經(jīng)不再是社會結(jié)構(gòu)中的底層,而是處在了社會結(jié)構(gòu)之外。”(《戰(zhàn)略與管理》2002年第2期)
這段話就像蘇甘以布的人生隱喻,處于社會結(jié)構(gòu)之外的他,即便看起來仍屬于這個社會,事實上他早已成為被這個社會折疊在另一個空間的人。他的故事已經(jīng)不可改變。
關于慈善和支教,我是一直有不同看法的。就像那天觀影結(jié)束,一位曾去支教過的朋友發(fā)言所講一樣,“我去支教了一個星期,確實我也和電影里那位藍衣服老師(指陳勝)一樣,我也不知道該給他們講些什么”(原話大意)。我就感到奇怪了。你都不知道你支教該給孩子們上些什么課,你跑去支哪門子教啊。支教也是應該有資本的啊。沒有《教師資格證》你憑什么教書?你懂教育心理學嗎?你懂教學技術和教學方法嗎?支教十天半月就溜走了,那也叫支教?這是低劣的作秀,大部分都是各懷鬼胎去散心去接受瞻仰和膜拜的,是去混個經(jīng)歷以后大學畢業(yè)留?;蚩脊珓諉T用的。就和慈善一樣,靠別人幫助只能是短期的。慈善增強了人的依賴,降低了人的進取心和生存能力,助長了人占便宜的心態(tài),拉低了社會的道德水平。更何況有些人并不是真慈善,比如去年末多名網(wǎng)絡主播被曝偽慈善。
當然,真有心想做支教老師的朋友,我建議大家報名去一些正規(guī)機構(gòu),據(jù)我說知,它們有完善的培訓,提供住宿,并支付基本的生活費,相應的你得簽一份至少半年的支教合同。
(四)
最后是題外話。我一直在想蘇甘以布的人生是被命運安排的嗎?如果是,命運的含義又是什么呢?鮑曼在《現(xiàn)代性與大屠殺》里引用的那句希爾博格:“‘命運’在于迫害者和受害人之間的互動。”昂山素季獲釋后發(fā)表了一個演講,有段話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我們緬甸人,無論遇到什么事都會輕易的認為‘這就是命運’。我也不止一次和年輕人們談論過。你們真的知道所謂命運一詞的含義嗎?行動是命運的基石。無論你再怎么強調(diào)‘命運’,也不外乎是你自己行為的使然。”一時間給我難以描述的感到。
就像今早我去水果超市買水果,驚訝發(fā)現(xiàn)每種水果都被標注上了準確的產(chǎn)地,蘋果來自山東,枇杷來自攀枝花……一個西瓜也能證明確定位置的世界當然挺好,可我不是西瓜,我還沒想好長在哪里。
“你們讓我哭,還是我讓你們哭?算了吧,還是我讓你們哭?!笨赐暧捌?,我想,沒有什么比我們?nèi)绾蚊鎸γ\,更重要的事情。
當一個人面對一部影片時,他的身份在那個階段發(fā)生了改變,他變成了觀影人,如果把它當做兩個小時的短暫職業(yè),那在這個位置的職員注定是各種各樣的,不可強求所有人的視角一樣。是啊,有些人就是那么理性,有些人就是那些感性,有些人感同身受,有些人冷靜旁觀,有些人看了幾分鐘就退場,有些人看到最后還不斷回想。人與人注定是不同的,有些人對他們的生活感興趣,有些人對他們的生活無感,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是否觀看和如何評論的自由。
我是第一次看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可能是相對陌生的觀影體驗給我?guī)砹撕芏嗟挠|動,所以在看到片子下面的影評時,我是有一點驚訝的。
大家對這部片子的評價,多是以旁觀者和專業(yè)角度來評析的。"刻意"是我看到的頻繁出現(xiàn)的詞語之一,目的性,功利性,隨意性,裝深沉,擺拍等詞語一片一片的也很多??赡苁俏业南敕ㄌ^簡單,所以看不出這些深刻的方面。又或者是我習慣性的以自己的想象來替導演完善他若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也可以說,是我自己聯(lián)想出的內(nèi)容,所以使影片沒有那么單薄。
作為觀看的第二個紀錄片(第一個是張以慶《幼兒園》),這部片子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我也想去拍出一些有意義的東西,可是我沒有去做,這個導演和我姐姐同齡,大我三歲,卻已經(jīng)可以接近獨立地拍出這樣的紀錄片。平時看一些短視頻,他們會把溫情的新聞拍的像一個干凈清新又帶著厚重的關懷感的小電影,我有時候也在腦海里去模仿這樣的風格,短小而精美,好像變成了常態(tài)。
可能在很多人眼中,《飛地》這部片子它生硬,別扭,單薄無力,刻意功利,但在還看不出這些形容詞的我眼里,我可能更愿意以我現(xiàn)在淺顯的感覺去體會,可能是天真的,可能是錯誤的,不過在觀影過程中,我只想忠于我那時的直覺感受。我時常愿意去相信和美化一些事物,這可能也是我的一個缺點。
這部片子,它直愣愣地擺在我的面前,粗糙可觸,畫面簡單,剪輯甚至有些混亂,片子中那些人說的話是直白的,他們不是演員,放在專業(yè)舞臺上,讓人細致地去點評演技的好壞,他們是真實的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們,可能在鏡頭前面,他們會想要去表現(xiàn)自己的想讓人看到的另一面,或許有時候會有點裝模作樣,可有時候也是真情流露,至少從他們的表情和肢體來說,可以察覺到另一種非語言的真實。
如果換做是我們在鏡頭面前呢?我們能做到順其自然嗎?做到表達完全真實的自我嗎?就不會有刻意表演的成分嗎?也可能說一些我們平時不愿意和周邊的人提起的事情,而是有所選擇的去表達自我的另一面。
有人說那些志愿者幻滅了他的支教夢,可是他們做的事,說的話,來到又離開,就是真實的選擇啊。有一個志愿者說去那里是為了體驗一把支教經(jīng)歷,他說他也確實收獲了不少。在這段話中,他是以自我體驗為中心,來這里教書不是為了什么偉大的夢想,也不是為了可以讓這些孩子一下子有什么多大的改變,來了幾天便走了,這就是真實。
他說出了很多支教志愿者的內(nèi)心想法,直接的,毫不掩飾的,但他也說自己會在走之前把他沒教完的內(nèi)容教完再走,會告訴這里的孩子說,“我最愛我的祖國是正確的嗎,你們要愛自己,先學會自愛,成為一個身體和心理健康的人?!?片子中像這樣的帶給人的無力感無處不在。
片子的剪輯是模糊的,也是干脆的,一會兒像是蘇甘以布的囈語,一會兒像是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剛開始拍砍樹枝的畫面質(zhì)感太寫實了,包括他的手受傷時,他咬下口袋里的那層黑布時。這個動作在我的常識中是意外的,按照常態(tài),可能會用紙或者其他東西包扎,但是出現(xiàn)在這個場景中絲毫不違和,是自然而然的。這個動作的真實便已經(jīng)劃定了某種界限,撇開了人與人之間的生活狀態(tài),是不同的。
白晃晃的畫面,雜亂的樹枝,并不清新的綠色,還有干巴巴的土地,這些都太真實了。平時拍東西用濾鏡和ps習慣了之后,好像已經(jīng)有點忘記和刻意地忽略真實世界的模樣了,拍片不講究這些美感,好像在提醒我,美化世界你做的有點太久了。
還有很多人談到蘇甘以布精神不正常,瘋子的人物設定,他話語里關于政治隱喻的暗示等,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評判一個人他做的事,說的話以及其他。有時,在觀看電影時,會自動地開啟上帝視角去對一個人做出自己的判斷。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生活的,可是,我總覺得,這個人不應該被像一個劇本中的角色一樣被人評頭論足。可能是我總是習慣地沉浸在影片帶來的情緒之中,不夠客觀冷靜專業(yè),但是也想從自己的感受里去更貼近他們的所感,而不是一味地去評判片子邊角的優(yōu)劣好壞,這些可以說,可我總是希望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的東西。
口語化的日常是即使在鏡頭前,也無心去假裝什么,大嗓門,尷尬的解釋,沒有渲染性的無奈的嘆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看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真實,至少環(huán)境的真實是無法刻意假裝的,這些出現(xiàn)的人的表情和動作是真實的,那些孩子是真實的。語言可以不一定是完全真實的,但是語氣和語調(diào)是真切的。仔細體會,就會察覺到那些不經(jīng)意之間透露出的非刻意的表達。
當然我無法明白這個導演的拍攝時內(nèi)心活動和初衷,他做這個片子是否像其他影評人所說的功利,刻意,有劇本等問題,不過既然片子出來了,他原來的目的對我來說不那么重要,這部片子在我心中產(chǎn)生的影響是重要的,就算是被我美化了,那就當做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吧。
語焉不詳?shù)哪樱酀哪?,生猛的模樣,最主要的是還有可以期待的模樣。
他讓我看到了一種期待,我也可以拍出來這樣的紀錄片的期待,希望可以在未來的某一段時間去執(zhí)行。(我也是偽善的,總有些感覺是需要沉淀過后才能明白的,我想說的很多,可是語言做不到明晰。)
連著看了兩晚First影展,感觸還是有點: 說來也巧,兩部影片都是跟“地”有關的。[勝利] 《飛地》,典型的鄉(xiāng)村記錄片?!帮w地”最明顯也最能讓人看出的應該就是指大涼山里的這個村莊,像一塊飛石一樣,矗立在這裡,上不著天,下不挨地,但我覺得可能有更深一層意義在裡面。飛地可能指的就是這所支教學校,甚至更細化說就是這些支教群體。導演某種程度上是不是有想控訴支教群體的意識形態(tài)在裡面?可能片名就是一個縮寫,“飛來飛去的永遠是那群支教的人,不變的始終是這塊土地”。片後討論中一位老師說可能記錄片是最能誘發(fā)年輕氣盛人思考或衝動的影片形式,很多還有境外資金的援助,嚇得我熊背一寒
我是涼山人,也去過影片的拍攝地美姑縣,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從涼山彝族人的視點給大家梳理幾個要點,可能會給大家?guī)硇碌囊暯恰?/p>
這幾點我沒有從影片中明顯的看到,也不能看出創(chuàng)作者有否關注到,所以覺得提出來還是很有必要的。
總的來說,作為一個低分狂魔, 我是很喜歡這部紀錄片的。
1.紀錄片主人公蘇甘以布的身份之一----黑彝
涼山的彝族人是嚴格的家族家支制,直接的體現(xiàn)和判斷就是姓氏。所以一看到主人公蘇甘這個姓氏,彝族人的第一反應是:主人公應該是一個黑彝。這個黑彝姓氏更多的音譯作“蘇呷”或者“蘇嘎”。黑彝身份這一點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在影片中沒有直接提到。
什么是黑彝?
簡單來講,從明朝末年到新中國成立,黑彝“們”是涼山彝族的主要的大地主和貴族集團之一,尤其在影片的拍攝地美姑縣等幾個腹心地域黑彝家支“們”在清朝改土歸流政策之后更是長時間的擁有過主導地位。
影片中,主人公蘇甘以布也提到過自己的父親上交金銀財寶給人民政府、后來還是被關了十幾年,四十多歲才生了他。一般來說,在美姑地區(qū)只有黑彝才會有這樣的“待遇”。父親后來因為土地傭金的問題上吊自殺也就比貧窮更多了一層含義。
所以蘇甘以布的身份之一,應該是兼具了舊時代的貴族和新時代的棄兒。
有了這一層含義,村里的人只有他最喜歡看看政治電視節(jié)目、他對土地的感情等等也就更多有了一層意義。我看過豆瓣的評論之后,一開始不理解很多觀眾的批評點,我現(xiàn)在揣測大概是因為創(chuàng)作者沒有在影片里提到這一層意思吧,否則像“看電視”的情節(jié)就會顯得很刻意、而且沒有張贊波《大路朝天》里那段“看電視”的情節(jié)精彩。
當然,看完影片,我覺得本片的創(chuàng)作者有可能是沒有注意到或者是較難表述而放棄了蘇甘以布的這一層身份含義。但是作為彝族觀眾,男主人公名字出現(xiàn)的時候,這一層就自然代入了。
2.蘇甘以布的政治傾向:奴性?
很多評論不理解為什么人民政府收走了蘇甘以布父親的財產(chǎn)、關了父親那么多年,蘇甘以布怎么還會那樣認同毛主席,認同黨的領導?直接斷定這是因為彝族人的奴性。
我大學的時候,我的老師們就很關心我們少數(shù)民族同學的傳統(tǒng)的政治傾向,希望在我們的文化中發(fā)現(xiàn)民主、文明的因子。
解釋大部分彝族人,尤其是腹心地區(qū)的彝族人今天的政治傾向的形成,我認為從歷史方面來講是一個不錯的角度。
從歷史上來講,新中國的成立確實是實實在在的解救了大部分水深火熱的彝族人民的!
這里就只是簡單描述一下歷史進程:元朝時期蒙古人在涼山地區(qū)和西南其他大部分地區(qū)建立了土司系統(tǒng)的統(tǒng)治,政策延續(xù)至明朝末期,中央朝廷開始逐步“改土司為流官”,土司的勢力大大衰落,涼山的土司分裂,黑彝階層崛起,土司體系幾乎瓦解。到了民國時期,涼山的軍閥也應時運而崛起(包含原來土司體系中的彝族人、部分黑彝),靠鴉片、政治手腕等方式崛起的軍閥的兵力和財力已經(jīng)不是傳統(tǒng)的黑彝們所能對抗的,涼山解放以前黑彝們受到了幾乎滅族式的迫害,正是共產(chǎn)黨的到來才結(jié)束了這些迫害。
舉例子:我們縣城的鐘鼓樓過去常年掛著彝族頭人的人頭、頭人或者他們的兒子被要求在軍閥設置的“監(jiān)獄”中“坐班”才能換來“和平”、不少黑彝在建國后的成分劃分中被劃分成貧農(nóng)。
所以從大致的歷史進程來看,影片中男主人公蘇甘以布個人的政治傾向,我認為大概是很難貼上“奴性”這個詞的,相反的,體現(xiàn)了解放后他對于民主和平等的一定認同。
3.貧窮和涼山的地域
如果按照現(xiàn)在全球第二大經(jīng)濟體的體量來看,涼山彝區(qū)的貧窮當然是不怎么分地域的,都窮。
但是,如果很多想去涼山支教的朋友因為影片而望而卻步的話,我想在這里做一下提示:影片拍攝地美姑縣的那個村子在涼山也是屬于比較貧窮的地方了,很多通了路的村子環(huán)境要比那個村子好一些,很多地方都新修了條件不錯的小學,再不濟大家可以選擇在暖和的季節(jié)去支教,涼山的春夏秋三季真的很美!再不濟,夏天至少比中國很多地方避暑。。。
影片拍攝的時間大概是2014年左右,2015年以后國家開始在涼山大力扶貧,不知道村子現(xiàn)在通公路了沒有。
4.一個小事
影片里蘇甘以布夜里喝醉后發(fā)酒瘋的片段非常讓人揪心。但是,為了拍攝打的那束手電筒光線更讓我揪心呢!夜里走路的話有點月光星光還是能走的,但如果眼睛給手電筒照一下,加上蘇甘以布又喝醉了,他想不摔一跤都難了。。。
總的來說,這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者以一個村小為軸,記錄下了特殊時代下的彝區(qū)時空,記錄下了他們的生活和感情,對我來說是一部非常有力的影片。
涼山彝族人口近250萬人,分為四大方言區(qū),每個方言區(qū)的民俗文化、風俗習慣、語言服飾都有很大的差異,即便作為彝族人親身去深入了解他們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聽說涼山最近已經(jīng)“限拍”了,這部獨立紀錄片就顯得更難得了。
現(xiàn)在大涼山全面脫貧沒有?請政治局同志們擬個報告明天交給我
很大一部分紀錄片,真的不適合放在大銀幕上看。
目的性和功利性太強了
四年過去了,今年攻堅、決勝、清零,但愿孩子們不用跪趴在地上寫作業(yè)了。支教老師一個個來了又走了,導演堅持拍了一個又一個,硬!
被包圍的土地
真實,一個月吃30天洋芋的真實,看不到希望的真實。
“從十七歲開始,我就覺得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活在世界上?!庇昂蠼涣鞯臅r候,說著忍不住就哭了,這對我而言,本來就不是一部普通的紀錄片。這一年里,自己好像脫開了原來的生活,淡化了標簽,然而當我看見他們,那種無助,那種憂傷,揮之不去。不喜歡支教老師,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肆意評價。
姊妹篇叫《飛天》,我更喜歡b面《飛地》
「我們...你們...」,這一段就是導演最言簡意賅的獨白。全片充滿了刻意,真是可恥。導演野心大,可惜能耐與格局都不大,這種導演還是不要糟蹋題材跟機會了,這才是他們能對獨立紀錄片/社會生態(tài)做出的最大貢獻。我個人覺著,紀錄片原罪中最大的惡就是用他人的傷痛(尤其是導演眼中的傷痛)進行炒作。
可以斷水,可以斷糧,但是不能斷電,因為電力能夠傳送意識形態(tài)。作為一個90后,李維的映像顯得細膩而嬌嫩,但有感覺傳承了某個派別的中國獨立電影工作的血脈。紀錄片所呈現(xiàn)的語與境充滿隔離感,大有將人圍困的感覺。也許飛地就是這個含義吧。
杜海濱老師上課放的,挺有意思。
一月的西灣河仍然落雨 第二年在獨立電影節(jié)看片
拍的不是太好,但這部作品將會以其題材難得和稀缺性而存留。
通過電視這一媒介,一種國家話語進入了一塊非國家空間,導演圍繞一個似癲非癲的大齡學校邊緣人,通過支教志愿者、代課老師、公辦老師三個層次的地方教育實施者,展示一種廣泛的對教育社會和政治的思考。觀點與行為的相互印證與消解(崇尚個人主義的志愿者越待越短)。攝影機與被攝者的直接沖突。
部分地方太隨意,部分地方太刻意,剪輯也是,斷面,零碎,遲滯,人物的豐滿個性沒出來,有味道的東西沒挖出來,太單薄,不豐富。
共和國角落,希望和失望、憤怒和信仰,都在角落里無聲地消解飄散隱入塵煙。
人物還不錯,剪輯不行,功利性太強。
李維是紀錄片導演里吃雞游戲玩得最好的,他還會遠在重慶為我買水果。
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想走的人走不了,不該走的人卻全走了,醉臥山流飲水時,何不長歌當哭。
導演剪輯版《癡》當中有TG向大涼山滲透的細節(jié)再現(xiàn),因果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