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爾齊?霍夫曼作品《夜茫?！酚^后座談會紀(jì)要
/范達(dá)明整理/
                           
時 間：2016年10月7日（星期五）下午15：10—15：45
地 點(diǎn)：杭州南山路202號恒廬美術(shù)館底層講堂
（恒廬藝術(shù)影吧耶爾齊?霍夫曼作品《夜茫?！酚^后現(xiàn)場）
與會者：（發(fā)言序）范達(dá)明、金愛武、何吉、黎文飛、張五妹、杜素梅、王謐冶、韓美娣、陸忠佩、孫東明、楊燕、牛玉竹、孫鳳鳳（觀影者：傅琳、馬以樂、陳華、張征輝、周洪澤、曹瑋芬、楊越輝、彭明明、朱藝、朱明、姜天鴻等）
主持人：范達(dá)明
記 錄：孫鳳鳳

　　
本片1982年曾在全國公映，我當(dāng)時在影院看過多遍，還寫過一篇影評
范達(dá)明：7、8、9月，按照恒廬美術(shù)館以往的慣例，我們休館了三個月，延續(xù)9個月的“世界電影年展”已展映了6個月，本月起繼續(xù)后3個月，依次將是“東歐電影月”、“拉美電影月”、“亞洲電影月”。安排今天欣賞的《夜茫?！肥遣坎ㄌm影片，1982年曾在全國公映過。我當(dāng)時在本單位（工人文化宮）的影院里看過多遍，還寫過一篇影評。影評題目是《“夜茫?！保耗浅錆M敵意的恐怖的氛圍》，是針對作為家庭教師的女主人公接受貴族男主人公的愛情而導(dǎo)致其命運(yùn)的悲劇的考察，角度是從對于她身外的外部關(guān)系的分析，因?yàn)樗饕鞘芡蝗粊硪u的驚恐而亡——這屬于心理打擊達(dá)到的極致，而這種恐怖的外部氛圍其實(shí)是有預(yù)感的。我影評的思路具體從她所處環(huán)境氛圍出現(xiàn)的幾個符合這種氛圍的標(biāo)志物來加以驗(yàn)證——然而無論女主人公，還是男主人公，他們對此都是不設(shè)防的，致使悲劇的最終發(fā)生變得不可避免。這樣我就把本片推到“命運(yùn)悲劇”的路子上來考量。另外，影片讓我印象深并且難忘的是它的音樂，包括女主人公彈奏與演唱的那首歌曲。關(guān)于本片的導(dǎo)演耶爾齊?霍夫曼，當(dāng)初80年代，大家都覺得很陌生。他生于1932年，是個老導(dǎo)演了?！兑姑Ｃ！肥撬?976年的作品。近些年來，他拍攝的作品仍然不少。1999年在第4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上，他的影片《火與劍》還獲得了“金爵獎”最佳影片的提名。

影片讓我們了解了貴族階級陰暗的一面，而男女主人公都是追求自由的代表
金愛武：訂婚舞會暴露出貴族的丑態(tài)。瓦爾迪馬為爭取愛情，沖破了家庭的阻力，而貴族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使出了三流手段，靈魂是骯臟的。貴族階級為了維護(hù)自己血統(tǒng)的純潔，極力阻止年輕人的自由思想與自由戀愛。從影片中，我們了解了貴族階級陰暗的一面。而斯泰芬尼與瓦爾迪馬都是追求自由的代表。

在這個世界里是沖不破貴族階層的勢力的，在婚姻上必須門當(dāng)戶對
何 吉：在這個世界里是沖不破貴族階層的勢力的。在婚姻上必須門當(dāng)戶對，只有在保持固有文化的背景下，才可能有所自己的選擇。你真要想打破固有階層的關(guān)系，不可能。

影片表現(xiàn)了男女主人公從對愛情的期待到追求，再到最終的不可能
黎文飛：影片從開始，一直描寫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期待。在游園舞會上，表現(xiàn)出他們對愛情與婚姻的獨(dú)立追求，最終到訂婚舞會上顯示出它的不可能，因?yàn)樯蠈訉τ谶@樣的選擇是要加以破壞的。

習(xí)慣勢力總是存在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有的沖破了它，也是存在的
張五妹：習(xí)慣勢力總是存在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有的沖破了它，也是存在的。離婚率現(xiàn)在不斷升高，里面的社會問題很難解決。我的例子，也很說明問題。我過去真愛過，后來文化大革命開始，我丈夫就出軌了。最后也沒有好結(jié)果。

貴族不可能跟平民成婚只是影片告訴的一個方面的意義，也非其主要的意義
范達(dá)明：影片最后安排了斯泰芬尼的死亡，是要說明貴族是不可能跟平民成婚的。不過，這只是影片要告訴我們的一個方面的意義，甚至也不是其主要的意義。如果影片就是告訴我們這一點(diǎn)，那么，影片中所有反對男女主人公之間相愛并訂婚的一方，譬如瓦爾迪馬的姑媽等，就是正義的一方了。這顯然就把影片本身的審美評價弄顛倒了。

影片的劇情與“夜茫茫”的劇名一致，這真的是“夜茫?！卑?br>杜素梅：影片的劇情與“夜茫?！钡膭∶恢隆？磥?，瓦爾迪馬最終依然要回到舊的觀念舊的社會秩序中。這真的是“夜茫?！卑　?br>
即使斯泰芬尼與瓦爾迪馬成功地結(jié)婚了，也仍可能有悲劇發(fā)生
王謐冶：影片的這個結(jié)果是必然的。人的一生，愛情與婚姻生活占了大部分。我想，即使斯泰芬尼與瓦爾迪馬成功地結(jié)婚了，也仍可能有悲劇發(fā)生——假如瓦爾迪馬后來變心的話，他們的愛情就不能保持。作為斯泰芬尼方面來說，她也一定要學(xué)會貴族生活的那一套東西才行。影片的這個悲劇結(jié)局或許是把他們結(jié)婚后可能帶來的更大痛苦與更大悲劇提前告訴了我們。這相對來說或許還是好事，因?yàn)楦绲亟Y(jié)束了斯泰芬尼的悲劇。
范達(dá)明：你這個說法，在現(xiàn)實(shí)生活里可能是這樣，不過也是夠殘忍的。這應(yīng)該不是原著小說與電影改編制作者的創(chuàng)作動機(jī)。

關(guān)于婚姻的“門當(dāng)戶對”與“非門當(dāng)戶對”
韓美娣：婚姻的門當(dāng)戶對是必然規(guī)律。如果是我，就不會同意嫁給瓦爾迪馬的。
陸忠佩：我的看法是，不是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卻有好的結(jié)局的，也有。
孫鳳鳳：世界上貴族階層是消滅不了的?；橐霾恢皇莾蓚€人是事，也是兩方家庭的事。我覺得適當(dāng)考慮門當(dāng)戶對是對的。

簡單地把本片劇情歸結(jié)為“灰姑娘的故事”明顯不準(zhǔn)確
孫東明：剛才大家主要說了影片的好的方面，我來說說相反的意見。我覺得影片的劇情，也就是灰姑娘的故事，男女雙方想沖破階層的枷鎖。演員的表演較為僵硬，影片的形式感太強(qiáng)，配樂普通。片子有點(diǎn)沉悶。
楊燕：看了影片，了解了特定人物在當(dāng)時的情況，也是個學(xué)習(xí)吧。
范達(dá)明：簡單地把劇情歸結(jié)為“灰姑娘的故事”明顯不準(zhǔn)確?；夜媚锏墓适虏皇潜瘎《请p方喜結(jié)良緣的喜劇，當(dāng)然是出現(xiàn)是童話中。它是站在平民的立場，述說了一種理想與愿景。人活著，不能只像動物一樣僅僅屈服于現(xiàn)實(shí)的壓力，為了自由與理想，即使?fàn)奚俗约旱纳砑倚悦?，也在所不惜！這就叫境界。這也是藝術(shù)家依據(jù)現(xiàn)實(shí)生活創(chuàng)作藝術(shù)作品卻也往往會有高于現(xiàn)實(shí)的意義與價值之所在。

愛情在家庭面前就要退一步，若要沖破家庭的阻力，那是太難的了
牛玉竹：片子有點(diǎn)沉悶，是時代決定的。波蘭是在俄國與西歐兩方的夾縫中生存，他們的貴族與西歐的貴族也不一樣。有些拘泥于理智與情感的問題也好理解。愛情與家庭不是同一件事，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只要是牽涉到家庭的，愛情就要退一步。若要沖破家庭的阻力，那是太難的了。英國戴安娜的悲劇就說明了這一點(diǎn)。

影片站在原著小說進(jìn)步性的立場上，至今仍有很大道德批判的意義
范達(dá)明：我聽了今天在座部分朋友的發(fā)言，覺得沒有更多從影片創(chuàng)作者的意圖與影片表現(xiàn)的藝術(shù)效果上作出評價，是出現(xiàn)了一定的偏向的。他們有這樣的看法，也許更多地是受我們當(dāng)下現(xiàn)實(shí)生活的嚴(yán)峻性的制約的結(jié)果。另外，這部影片當(dāng)年的引進(jìn)，即在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的最初幾年里的引進(jìn)，它還主要處于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下，是把影片作為對西方貴族與資產(chǎn)階級在道貌岸然下之自私、陰暗與殺人不見血的殘酷性這樣的角度出發(fā)來做批判的。影片本身確實(shí)也有很大道德批判的意義。而在我來看，這樣的批判，因?yàn)橥瑯邮钦驹谠≌f進(jìn)步性的立場上，所以至今仍是有意義的。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就不同了
牛玉竹（筆談）：《夜茫?！愤@出悲劇明眼人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jié)尾。論劇情并不新鮮，論主題亙古不變，論表演舞臺劇風(fēng)格濃郁，論深刻有夠干脆。兩個地位懸殊的人走在一起太難了。階級論也好，時代論也罷，我們今天的人看了同樣會覺得感同身受。
地位不同的人走在一起，本就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才有了溫莎公爵拋棄爵位出走他鄉(xiāng)，更有戴安娜王妃離婚之后遭遇車禍。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似乎只能在童話故事里，因?yàn)楝F(xiàn)實(shí)中的幸福世界，除了愛與被愛，更有家庭、社會背景、財富實(shí)力和勾心斗角。女教師的從理智到感性的蛻變，是一個正常人的心路歷程。公爵的毅然決然，則是某一時間段的自我爆發(fā)。愛情是無罪的，是沒有條件限制的，所以他們會相愛，會發(fā)誓在一起永不分離?？蓯矍橛质谴嗳醯?，在金錢地位面前，在雙方家長面前，真誠的心抵不過現(xiàn)實(shí)的殘酷。
當(dāng)兩個人的愛情，干涉到兩個家族之間的平衡，那就會催生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一方富貴一方貧窮，同樣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問題。讓公爵拋開一切重新開始生活，哪兒那么容易，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他能做什么？沒有了家庭的支持除了長相他一無是處。所以他不斷奢求家人認(rèn)可自己心愛的人。可那份認(rèn)可，一個點(diǎn)頭就能代表一切？天真，太天真。
唯有經(jīng)過生活的磨礪，才會知道生存的不易。唯有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才會知道生存是一切的前提。愛情在面包前面或許都一文不值，所以那些為愛犧牲的人才值得我們銘記。本片的拍攝時代與技法有著時代的烙印，波蘭的匠心雖顯局促卻也有著貴族的風(fēng)骨。愛情這一永恒的主題始終會被人牢記，可家庭的牽絆卻如同一張無形的網(wǎng)牢牢鎖定生活的點(diǎn)滴，更會扼殺愛的存在。


2016年10月28-29 日整理

整理者注：本紀(jì)要為杭州恒廬藝術(shù)影吧開創(chuàng)以來座談成文的第124篇紀(jì)要。

買到英國2區(qū)的碟了，開心啊。
還是小學(xué)五年級那會兒看的，被大人帶到我家附近的一家二輪影院看的。而且，這大概還是小時候真正喜歡上的第一部外國電影，之前也就是半懂不懂地看個熱鬧。
至今記得片末舞會上，戴著面具的眾人向斯泰芬妮惡語相向，“麻風(fēng)女！麻風(fēng)女！！”
還有，斯泰芬妮初次來到莊園，園中那棵老樹，黑森森，枝椏紛亂地伸向空中，鏡頭一出現(xiàn)這棵樹，心里撲騰騰一陣亂跳，就覺得好象有什么不祥要發(fā)生。
好久以后才知道，這就是視覺語言的魔力啊！

《麻風(fēng)女》電影劇本

根據(jù)H·默尼次考夫娜同名小說改編
“西里西亞”創(chuàng)造集體攝制
導(dǎo)演/霍夫曼
編譯/林迪

麻風(fēng)女，原文tekel，意思有兩個，一指麻風(fēng)病患者，二指為社會所不容、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本片女主人公斯泰芬妮是一位平民出身的貴族家庭教師，她健美聰慧，富有學(xué)養(yǎng)，因與貴族青年瓦爾迪馬公爵相愛，遂為貴族社會所不容，受到種種歧視打擊，直到最后死亡。
因門第差別而釀成愛情悲劇，這在等級森嚴(yán)并以家族制和血統(tǒng)論為政治、道德基礎(chǔ)的社會，是一種必然現(xiàn)象。以此為題材寫成具有民主性主題的作品，中外都有。本片從貴族階級內(nèi)部展開矛盾，著重寫瓦爾迪馬追求斯泰芬妮，以及這一行動在他們家族內(nèi)外所引起的劇烈反應(yīng)。古堡游園會主要表現(xiàn)貴族們對斯泰芬妮的居傲無禮，反映了他們的階級成見之深；伯爵夫人召開的家族會議則進(jìn)一步揭示了整個家族不同意這樁婚事的社會政治原因。馬修公爵五十年前愛上斯泰芬妮的奶奶，因愛情天折而留下深重創(chuàng)傷；他同情孫子的遭遇，但又無能為力。瓦爾迪馬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遇到了他祖父五十年前同樣的問題，提出了他祖父當(dāng)年同樣的要求。當(dāng)年祖父妥協(xié)了，他堅持反抗，卻同樣以失敗告終。影片中所顯示的家族的重壓，是階級的力量，制度的力量，任何個人都無法改變。麗達(dá)對特雷斯卡毫無愛情可言，但她終于醒悟過來，自覺接受了這沒有愛情的婚約。馬修和麗達(dá)這兩條線的安排，從縱橫兩方面加深揭示了貴族制度對人性和青年美好愿望的扼殺?？梢韵胍?，瓦爾迪馬最后必然仍舊會投入到梅拉妮婭的懷抱中去，過著麗達(dá)式的夫妻生活，留下馬修般的內(nèi)心隱痛。斯泰芬妮在愛情、婚姻中始終處于被動地位，是完全無辜的，但卻承擔(dān)了由此招致的全部后果，成了貴族階級無情打擊的對象。她的死雖然處理得簡單、突然了些，然而我們已經(jīng)感到她遲早得死，除此以外不可能有別的出路。
與寫貴族愛上平民釀成悲劇的中外優(yōu)秀作品相比，本片在思想、藝術(shù)上并無很多突出造詣。但它從一個側(cè)面揭露了貴族社會的腐朽、罪惡，顯示了一定的認(rèn)識價值；它那抓住幾個重點(diǎn)場面簡潔明快地發(fā)展故事情節(jié)的手法，也較易為初學(xué)電影創(chuàng)作的同志所理解和掌握。本刊選載這個劇本，目的蓋在于此。
（編者）

銀幕上先后出現(xiàn)太陽、煙囪、攝影機(jī)、汽錘等圖案。
隨著音樂起，以大榕樹為襯景的畫面上推出廠標(biāo)、片名、演職員表。

一
晨光清朗。
在舒緩的音樂聲中，鏡頭順著淡粉色的石柵欄慢慢推移。
展現(xiàn)出馬修莊園的全景：敞開的鐵門，平坦、潔凈的大道，中央矗立一座碩大的噴泉池，透過一串串珍珠般閃光的噴泉，可見一幢豪華、別致的別墅。
別墅的三樓，一扇窗慢慢推開，白紗簾后面露出一個少女的臉龐，秀麗、端莊。她是新來此地的家庭教師斯泰芬妮。
姑娘探頭眺望。
花園里，春意盎然、鳥語花香、綠樹成蔭，噴泉不斷噴射出無數(shù)根銀箭，直沖上空，轉(zhuǎn)眼又化成億萬顆隨風(fēng)飛舞的晶瑩玉珠自天而降。
為窗外的宜人景色所感染，斯泰芬妮歡快地轉(zhuǎn)身到梳妝臺前，略略梳整秀發(fā)。突然，她被鏡子里的容貌驚呆了。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美：柔軟、蓬松的黑發(fā)，象瀑布一樣披掛在肩頭上，明亮的大眼睛閃射出善良和聰慧的光芒，可愛的小嘴微微上翹，齊整的玉牙隱隱啟露?？粗粗?，她臉上泛起了紅暈，羞澀地捂住面腮。忽而又情不自禁地對著鏡子翩翩舞蹈起來。
她輕輕地推開隔壁的房間，見她的學(xué)生露企睡得正香，便獨(dú)自下樓，走出屋外。
斯泰芬妮陶醉在這絢麗多彩的春光中。她仰起頭，步履輕盈地奔出大門，奔向生機(jī)勃勃的野外。
野外，花香四溢，綠草如茵、野花似錦。姑娘踏著綠茸茸的草地，不時俯下身去采摘各色鮮花。
遽然，她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前面不遠(yuǎn)，高高聳立著一棵蒼勁、茂盛的老榕樹，碧綠的樹葉如傘似蓋，底下的樹枝盤恨錯節(jié)、錯落有致、千姿百態(tài)。
斯泰芬妮被緊緊吸引住了。她手里攥著剛摘下的一束野花，睜大著眼睛，情不自禁地繞著大樹，欣喜地飛快旋轉(zhuǎn)起來。
遠(yuǎn)處，騎馬過來一個儀態(tài)瀟灑、風(fēng)度飄逸的青年。他穿著講究，修長的身材，白凈的臉上有一對濃密的小胡子。他勒住韁繩，饒有興致地瞅著這位被鄉(xiāng)野撩人春色所深深陶醉的姑娘。
“斯泰芬妮小姐，你好！這么早就出來了？我陪你回莊園去?！鼻嗄隉崆榈卣泻簟?br>聽到話聲，斯泰芬妮猛吃一驚。她轉(zhuǎn)身，見是馬修公爵的孫子瓦爾迪馬公爵，便很有禮貌地謝絕。
“謝謝，公爵。不敢勞你的大駕，我自己能回去?！闭f著，她轉(zhuǎn)身要走。
“還是騎馬回去吧，讓我跟在后頭侍候你，要不我們合騎一匹馬。你跑什么？給我嚇跑了的女人還從來沒有過?！蓖郀柕像R邊說邊策馬小跑，擋住斯泰芬妮的去路。
斯泰芬妮生氣地說：“你未免太放肆了?！?br>瓦爾迪馬還是笑嘻嘻地：“盡管我很放肆，可從來沒有引起別的女人象你這樣恐慌?！?br>斯泰芬妮瞟了一眼瓦爾迪馬，昂頭說：“你當(dāng)我怕你嗎？你是個……我……”沒等她說完，瓦爾迪馬接上去說：“……討厭你?！?br>“是的?！彼固┓夷葜甭实鼗卮?。
“謝謝。坦率得可愛?？上в悬c(diǎn)惡語傷人?！蓖郀柕像R頓了一下，無奈地說，隨后為斯泰芬妮讓路，怏然不樂地目送著她離去。
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大花狗蹲在一邊。
瓦爾迪馬側(cè)頭對它做了個遺憾的眼色。
和斯泰芬妮的意外見面，在瓦爾迪馬心中激起了陣陣波瀾。這位裝束樸素，地位卑微而矜持可愛的美麗姑娘，給青年公爵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

二
在莊園的餐廳里，一只精致的臺鐘指著下午正二點(diǎn)。
馬修公爵全家人聚在餐桌邊用午餐。馬修公爵的一邊坐著瓦爾迪馬，另一邊坐著他的女兒、瓦爾迪馬的姑媽伊達(dá)麗奧。伊達(dá)麗奧的女兒露企緊挨母親坐著，坐在小露企旁邊的是斯泰芬妮。
仆人詹森恭立一旁侍候。
這時瓦爾迪馬的心思已被斯泰芬妮吸引了過去，他不時用欣羨的口光注視著她。姑娘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diǎn)，于是她盡量避開他的目光，垂下眼瞼。小露企看見他們這副樣子，覺得很有趣。她的表情引起了她母親的注意。
伊達(dá)麗奧是個艷冶、矜持的貴婦人，雖然年過半百，但依然保養(yǎng)得年輕、豐滿。她發(fā)覺瓦爾迪馬在對家庭教師含情脈脈地暗送秋波，流露出了非常不悅的神色。
瓦爾迪馬裝作沒看見，自顧吩咐仆人：“我還要點(diǎn)兒蘆筍?！?br>“一道菜怎么可以吃了還要吃呢？吃過了嘗了味道就可以了?！惫脣尳桀}發(fā)揮地發(fā)泄起來。
瓦爾迪馬對這種虛偽的貴族習(xí)俗早就深為反感。聽了姑媽的話，他故意置之不理，反而拖長聲調(diào)重復(fù)地叫了一遍：“詹森，我還要點(diǎn)蘆筍?！?br>詹森趕緊將蘆筍送上。瓦爾迪馬往自己盤里夾了一大塊蘆筍，挑釁地看了姑媽一眼。
瓦爾迪馬的舉動引得小露企忍不住捂嘴直笑。
這一切，敏慧的斯泰芬妮自然都看在眼里，她輕聲地制止說：“露企！”
馬修公爵一向?qū)檺蹖O子。他抬頭，慈愛地問瓦爾迪馬：“你今天晚上在這兒過夜嗎？”
“我可不想再惹姑媽生氣?！蓖郀柕像R也乘機(jī)借題發(fā)作，存心氣氣伊達(dá)麗奧。隨后他又望了一下斯泰芬妮說：
“除非斯泰芬妮小姐要留我。我可以留下來陪她打網(wǎng)球?！?br>斯泰芬妮沉默不語。瓦爾迪馬干脆毫無顧忌地對她說：
“我教你怎么打，教你打一手好網(wǎng)球。”
斯泰芬妮尷尬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伊達(dá)麗奧著實(shí)給惹火了，她倏地站起來，板起臉，慍怒地吩咐仆人：“把我的茶送到臥室去。”說罷，悻然離席。
斯泰芬妮也跟著起身招呼露企：“我們?nèi)?fù)習(xí)功課?！?br>“我都背出來了?！碧煺婊顫姷男÷镀笄纹さ鼗卮穑呎f邊滑下座椅，站在餐桌跟前隨口背誦課文：“我一看到你，就禁不住臉紅了，從那陌生的眼神里找到了知己……”
瓦爾迪馬一語雙關(guān)地贊嘆：“好極了，好極了，露企。你跟過去的家庭教師可沒這么用功。”他也站起身，同時注意斯泰芬妮的反應(yīng)。顯然他這話是說給斯泰芬妮聽的。
斯泰芬妮不理他，頭也不回地走到樓梯邊上，同馬修公爵握手告別，然后，又一次招呼露企：“上樓去，露企?！?br>“跟你共進(jìn)午餐不勝愉快?！蓖郀柕像R湊過去說，伸手欲和斯泰芬妮握手。斯泰芬妮連瞧也不瞧一眼，徑直登上樓梯走了。
瓦爾迪馬討個沒趣，又不甘心，便朝斯泰芬妮的背影，引用文學(xué)作品中的一句話，自我解嘲地說：“‘你瞧，她當(dāng)頭給了我一悶棍……’”
這話被好強(qiáng)的斯泰芬妮聽到了，她停在樓梯拐彎處，轉(zhuǎn)過身來，向樓下的瓦爾迪馬笑瞇瞇地糾正說：“‘她給了我當(dāng)頭一悶棍……’斯洛瓦克基原文是這樣的?！闭f罷，扭頭要走。
“等等！”瓦爾迪馬叫住她，微笑地說：“原文還說：‘他高呼萬歲。芬泰西阿斯準(zhǔn)備走了，可最后勝負(fù)還很難預(yù)卜……’”

三
一間陳設(shè)精致的臥室。
伊達(dá)麗奧半躺在睡椅上，無聊地翻看男女求歡的色情畫冊。仆人端著茶水悄悄地進(jìn)屋。
她示意仆人把茶擱在茶幾上。
馬修公爵書房。瓦爾迪馬在玩打彈子，馬修坐在沙發(fā)上抽煙。
馬修勸孫子：“你留下來吧，瓦爾迪馬。你別在意，別跟你姑媽嘔氣了?！?br>“不，爺爺，她為了蘆筍……”瓦爾迪馬不以為然地回答。
“你姑媽不是為了蘆筍嫌你的，她是嫌你不到巴斯基家去?！?br>瓦爾迪馬離開彈子桌，走到爺爺身邊，坐下，一語道破地問：“向巴斯基伯爵女兒求婚？”
馬修公爵吸了一口煙，慢條斯理地說：“當(dāng)然不一定要求婚，至少要常去他家，博得他女兒的好感什么的……”
瓦爾迪馬微微激動地：“你說，爺爺，這次是你要找我來談話，還是經(jīng)過以我姑奶奶為首的家族會議作出的決定？”
“是這樣的，瓦爾迪馬，我們家道中落……”
“是的，所以要把一個名門子弟找一個門第相當(dāng)?shù)呐酉嗥ヅ洹蓖郀柕像R氣惱地打斷馬修公爵的話。
馬修公爵臉露哀愁，言不由衷：“為了維護(hù)我們的高貴門第，不得不如此。你所以有貴族血統(tǒng)也就不奇怪了?！闭f著拿起酒杯。
瓦爾迪馬一面為爺爺斟酒，一面話里有話地探問：“好象你話里對貴族血統(tǒng)很不滿?！?br>馬修公爵忙掩飾住內(nèi)心的矛盾：“我怎么會對貴族血統(tǒng)表示不滿呢。”老人不無感慨地回答，轉(zhuǎn)而把話引到正題上：“至于梅拉妮婭·巴斯基，大家都認(rèn)為你們是天生的一對?！?br>瓦爾迪馬正在給自己倒酒，聽了這話，激動地將杯子重重地放下。氣憤地表明：“我不這么認(rèn)為，我沒有答應(yīng)過這門親事?！?br>“瓦爾迪馬！”馬修一震，提高聲調(diào)，厲聲制止住孫子。
瓦爾迪馬連忙對爺爺表示歉意，解釋說：“對不起，爺爺。今天誰都惹我生氣，連斯泰芬妮小姐也在內(nèi)?！?br>“恐怕是你惹她生氣吧。她是個溫順的孩子。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愿看到她受到你的欺負(fù)。”老人表示異議。
瓦爾迪馬聽了，若有所思，他看著爺爺，解嘲地說：“這又是我們貴族世代相傳的另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風(fēng)流多情，我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保持這個傳統(tǒng)?！?br>
四
三樓斯泰芬妮的臥室里。
斯泰芬妮正坐在桌邊批改著露企的作業(yè)，但總是心不在焉。驀地，她好象聽見了什么，站起身，走至窗前，掀開白紗窗簾的一角偷偷往外張望。
花園里，瓦爾迪馬正騎馬外出?？斓角f園門口，他勒住馬，回首仰望斯泰芬妮靠的這扇窗。
斯泰芬妮立刻放下紗簾，躲在窗簾后探看。
瓦爾迪馬朝大門外走去，不時回頭眺望斯泰芬妮的窗口。窗簾透出一個窈窕的身影。他知道斯泰芬妮也在望著自己……
斯泰芬妮目送瓦爾迪馬遠(yuǎn)去，不覺感到茫然若失，十分悵惘……

五
鏡頭由遠(yuǎn)而近推向馬修公爵莊園。
幽雅的花園，噴珠瀉玉般的噴泉，精巧的露臺。從明凈的落地窗里傳出優(yōu)美的樂聲。
客廳里。斯泰芬妮在彈琴唱歌，露企扶立在鋼琴旁傾心靜聽。
琴聲從客廳傳入書房。馬修公爵坐在沙發(fā)上，背后的壁上掛著一架橢圓形的鏡框，里面是一個青年女人的畫像。老人手里拿著兩張肖像，一張是自己的青年時代，另一張是自己青年時代的戀人。他端詳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dāng)年那段幸福而辛酸的往事，不堪回首，他的雙眼里不禁流露出了哀愁和憂傷。
歌聲中，伊達(dá)麗奧在自己房里，悠閑地欣賞著一頁頁男女相愛求歡的圖片。
客廳里，斯泰泰芬妮邊彈邊唱。她唱得那么動情：

你叫我離開，我可以聽從；
叫我不愛你，我可以做到。
如果你要我抹掉這一段記憶，
這對你對我都萬難做到！
望穿秋水，咫尺天涯，
愁云朵朵，聲聲斷腸！
千山萬水拋隔何其遠(yuǎn)，
剪不斷的記憶慢慢淡忘。
千山萬水拋隔何其遠(yuǎn)，
剪不斷的記憶慢慢淡忘。
想起了過去，美好的時光，
我們的歡笑，輕輕的嘆息。
我心中的死灰復(fù)燃，
我將永遠(yuǎn)留在你的身旁。
我心中的死灰復(fù)燃，
我將永遠(yuǎn)留在你的身旁！

莊園門口，瓦爾迪馬騎馬飛馳而來，大花狗在后狂奔尾隨。
斯泰芬妮渾圓清潤的歌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深深打動了瓦爾迪馬的心。他循聲緩步踏上階梯，屏息靜氣地來到客廳門口。
歌唱完了，園中卻依然回旋著歌聲的余韻。
斯泰芬妮的心完全沉浸在歌詞情意綿綿的意境中。
露企猛地看見了瓦爾迪馬。她喜出望外地喊道：“外公！瓦爾迪馬來了！”邊喊邊撒腿奔出客廳。
客廳中只有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兩人。斯泰芬妮猜想他一定在望著自己，不便轉(zhuǎn)身。她仍背對著瓦爾迪馬，從凳子上侵慢站起，隨手蓋上了琴蓋。
兩人默立有頃。還是瓦爾迪馬先開了口。
“我考慮了一星期，是來還是不來。我害怕，可我想家，我只好來。大概你是不愿意我回來的吧？”他打破沉寂，有意試探。
斯泰芬妮這才轉(zhuǎn)過身，看著瓦爾迪馬，沉靜地說：“恰恰相反，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因?yàn)槟銧敔斚肽??！?br>“原來你為了爺爺才想我回來？”
斯泰芬妮自持地，加重語氣：“是等你回來，不是想你?！?br>“又一個悶棍。”瓦爾迪馬打趣地說著，挨近斯泰芬妮，親切地補(bǔ)了一句：“我本來希望……”
斯泰芬妮想聽，但又怕聽到自己心里希望聽到的話。她竭力壓抑住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兩眼望著別處，冷冷地截斷了他的話：
“在你身邊保持沉默是比較明智的。對不起，少陪了?！闭f罷徑直走了。
瓦爾迪馬一時竟無言以對，神色黯然地望著她離去。

六
一輛馬車在公路上奔馳，公路兩邊長滿蔥綠蒼翠的樹木。
馬修公爵全家去古堡老家游玩，瓦爾迪馬駕馬和斯泰芬妮并排坐在馬車上。車廂里坐著馬修公爵、伊達(dá)麗奧和露企。露企在逗著大花狗玩耍。
瓦爾迪馬向坐在身邊的斯泰芬妮：“生我氣了？”
“象我這樣靠施舍過日子的人怎么能生氣呢？”姑娘反詰道。
“你可沒靠我的施舍。親愛的斯泰芬妮小姐?！?br>“請別叫我親愛的斯泰芬妮小姐?！?br>“那叫什么？”瓦爾迪馬問。
馬車在湖畔奔馳。一對雪白的天鵝親昵地在湖面上飄悠。
車廂里，伊達(dá)麗奧不滿地對馬修爵士說：“家庭教師挨著瓦爾迪馬坐前面，這個恐怕不太好。讓人看見會說閑話的。”
馬修公爵卻不以為然：“哦，你太多心了，是你自己不讓露企坐在前面的?？偛荒茏尮纷谏项^吧?！?br>露企繼續(xù)逗著大花狗玩。
馬車在田野小道上猛烈地顛簸。
馬車上，瓦爾迪馬在對斯泰芬妮說：“看得出你不愿跟我坐在一起，不過總不能讓狗坐在上頭吧?！?br>“那你干嗎要帶狗？”斯泰芬妮笑了，側(cè)過頭來反問。
此時，露企從車廂座位上站起，爬到車廂前面，抓住前面的座背，把頭伸在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之間，頑皮地朝他倆看看，想聽他們說些什么。兩人語塞。
車座搖晃得很厲害。
伊達(dá)麗奧在后面叫喊：“露企，坐下，當(dāng)心摔跤?！?br>“不會摔的，媽媽?！甭镀笕耘f趴著。
“你讓她去?！瘪R修說。
伊達(dá)麗奧看到前面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坐在一起親密說話的樣子，心里十分不痛快，忍不住又埋怨起來：
“這次出游，我實(shí)在不喜歡。”
“我們好久沒去那兒了。瓦爾迪馬也是好意，想讓露企去玩玩，也讓斯泰芬妮見識一下我們老家?！瘪R修公爵耐心地解釋。
“這樣斯泰芬妮小姐會忘乎所以地跟我們平起平坐了，爸爸?！?br>“她是個懂事的姑娘，不會忘乎所以的?！瘪R修通情達(dá)理地說。
“一個人很容易忘乎所以。如果經(jīng)常地，讓她享受到份外的特權(quán)?！币吝_(dá)麗奧刻薄地反駁。
馬車馳進(jìn)森林，拐上一條筆直的林間小道。露企興奮地指著前面叫：“斯泰芬妮小姐，你看！這條小路直通我們的老家?！?br>斯泰芬妮仿佛進(jìn)入了另一個境界。耳邊但聞“得得得得”的馬蹄聲；眼前，只見頭頂掠過兩排蔥郁的樹梢，中間一條狹長的綢帶，是那蔚藍(lán)的蒼穹。
馬車在一座高聳入云的古堡前停了下來。
這座古老的建筑巍峨壯觀，別有一番氣派，但是，那石壁已顯出年代已久的痕跡。它是這個貴族世家的象征：曾經(jīng)顯赫一時，而今已日漸衰敗，只靠表面的堂皇維持著一時的虛榮。

七
馬修公爵的古堡前。一個偌大的平臺，上面布滿一個個美麗的花壇，呈各種形狀，排列很有規(guī)則，構(gòu)成一幅奇異的圖案。每座花壇的中央都有一個噴泉，噴泉的水珠象碎玉般飛落池中，叮咚作響，猶如清脆悅耳的笑聲。庭院幽深，勝似仙境。露企拉著斯泰芬妮的手，歡快地奔到平臺上，走入花壇之間。
露企指著宮殿般的別墅說：“你看哪，這兒有多美！我將來也要有一幢這樣的房子，到處是平臺，我生來就是過這樣的生活的。我太喜歡這兒了！這氣派多豪華！真是太好了！”
遠(yuǎn)遠(yuǎn)傳來伊達(dá)麗奧的叫喊聲：“露企，到我們這兒來?！?br>“媽媽在叫我呢?！甭镀髮λ固┓夷菡f。
“去吧，露企，我自己去看看?！?br>露企轉(zhuǎn)身奔回去了。
于是，斯泰芬妮獨(dú)自往花園深處走去，盡情瀏覽著這里奇麗的景致。
她漫步來到寂靜的走廊。走廊兩旁陳列著許多人物雕像，神態(tài)各異、形象逼真。
她仿佛進(jìn)入了迷宮，邊走邊看，不由到了宮殿似的大廳。
寬敞的大廳，富麗堂皇、賞心悅目。斯泰芬妮站在大廳中央，環(huán)顧光潔可鑒的四壁，不由自主地展開雙臂，邁開輕盈的舞步，翩然起舞。
大廳頂壁上，水晶吊燈在旋轉(zhuǎn)，令人眼花繚亂。
忽然，各種古色古香的臺鐘同時敲響。在這靜謐的地方，鐘聲顯得格外清脆悅耳。
斯泰芬妮置身在這一片奏樂迎賓般的悠揚(yáng)鐘聲之中，驚訝萬分。她先是目不暇接地四下環(huán)顧，然后停立在一座形狀奇巧的大鐘前呆視。
斯泰芬妮又漫步來到畫廊。畫廊兩邊掛著一幅幅巨大的畫像。它們是公爵世家歷代先輩的肖像，畫得神情畢肖，栩栩如生。斯泰芬妮一幅幅地欣賞著。
最后她在一幅肖像前停住。她仔細(xì)端詳著畫像上的女人。
在她出神之際，忽聽得在她身后，空蕩蕩的走廊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她嚇得急轉(zhuǎn)身子，看見青年公爵瓦爾迪馬正朝自己緩步走來。
瓦爾迪馬：“我到處找你……”
“你在找我？怎么不派傭人找？”
“我在花園里找過你，又在宮里找你?！?br>斯泰芬妮說：“我迷了路，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兒。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瓦爾迪馬深情而含蓄地說：“我到處找你，就是想找到你。”
斯泰芬妮有意躲閃，想岔開話題，于是抬頭對著那女人的畫像說：“我在你爺爺書房見過這張畫。”
“她是我奶奶加布里耶爾，是我祖父的妻子?！蓖郀柕像R不無感觸地說，“她死得很早，家里不讓她嫁給自己心愛的人。當(dāng)時我爺爺心里愛的是另外一個女人?！?br>“他們?yōu)槭裁床粻幦∧?？”斯泰芬妮不解地問?br>瓦爾迪馬低頭沉思，深沉地說：“你想象不到貴族的門第觀念有多強(qiáng)大?！?br>斯泰芬妮脈脈含情地望著瓦爾迪馬，堅定地說：“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逼著我去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br>瓦爾迪馬顯然被她的話語激動了，他滿含深情地附和著說：“這對我也是一樣?！?br>他慢慢地挨近她。兩人四目對視。他伸開雙臂有力地把她擁進(jìn)懷里。她微微仰頭，看著那雙熾熱的目光，慢慢地閉起了自已的眼睛。
兩人的嘴唇正要相吻。突然，斯泰芬妮如從夢中驚醒，急忙推開他，飛似的朝外面奔去。

八
雷聲隆隆，雨瀝瀝淅淅下個不停。
雨點(diǎn)拍打著窗玻璃。
斯泰芬妮站在書房窗前，聽著雨聲，凝視著莊園大門。
屋里響著露企的讀書聲：
“‘你叫我離開，我可以聽從，叫我不愛你，我也可以做到，如果你要我抹掉這一段記憶，這對你，對我，都不能做到……’”
斯泰芬妮顯得心神不定，在房中徘徊。她時而諦聽露企朗誦的詩句，時而看著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到來。
露企坐在書桌邊繼續(xù)在認(rèn)真地念：
“‘望穿秋水，咫尺天涯，愁云朵朵，聲聲斷腸。千山萬水，相隔何其遠(yuǎn)，剪不斷的記憶，慢慢淡忘……”
斯泰芬妮又踱到窗前，外面仍然雨水茫茫。
“‘想起了過去，美好的時光。我們的歡笑，輕輕的嘆息。我心中的死灰復(fù)燃，我將永遠(yuǎn)留在你身旁?！甭镀罄^續(xù)在念。
這些美妙的詩句，更使斯泰芬妮心中的愛情，波濤洶涌。

九
馬修公爵莊園的客廳。
馬修公爵看看窗外，十分掛念地說：“好幾天過去了，瓦爾迪馬怎么不來？”
伊達(dá)麗奧坐在沙發(fā)上，邊抽煙邊翻閱畫冊。她懶懶地答道：“今天天氣不好，不會來了?！?br>“可前兩天天氣挺好，他也沒來?！?br>伊麗達(dá)奧吐了口煙，說：“我只希望他這兩天去過巴斯基伯爵家了。”
“他不會去的，這門親事他不同意?！瘪R修公爵深知孫子的心思。
“他會的，到頭來他是會同意的。沒有一個小輩最后不是聽從老人的話?！币吝_(dá)麗奧自信地說，“梅拉妮婭有什么地方叫他不稱心？這位姐去外國留過學(xué)，她家里又有錢。爸爸，你該給他點(diǎn)壓力?！?br>馬修爵士站在窗邊，深有感觸地拒絕說：“不，我絕不會對他施加壓力。你媽媽生前跟我已經(jīng)吃夠了這種壓力的苦了?！?br>伊達(dá)麗奧不以為然地一笑，說：“真太難了。有多少好人家梅拉妮婭都看不上；他呢，還挑剔。”

十
依然是陰雨綿綿。
馬修公爵一家在進(jìn)晚餐。馬修公爵為了排遣由孫子婚事引起的悶郁，他誠懇地對斯泰芬妮說：“斯泰芬妮小姐，呆會兒為我們彈個曲子吧？”
靳泰芬泥溫順地：“你想聽只管吩咐。”
“不是吩咐，是我請求你，請你彈?！崩先撕托畹卣f。
“能滿足你的要求我感到榮幸?！?br>馬修公爵忽而想起一件事，站起來對斯泰芬妮說：“謝謝。不過我希望你跟我到我書房去一下?！?br>兩人到了書房里，馬修公爵招呼著斯泰芬妮：“坐下，我的好孩子。”隨后，獨(dú)自走進(jìn)里間去取東西。
斯泰芬妮默默地坐在外間沙發(fā)上等候。
老人往著手杖，拿著畫像走到斯泰芬妮面前，他把畫像遞給她說：“這是很久以前別人給我畫的畫像。是瓦爾迪馬先生在老家翻什么東西時，從一個抽屜里找出來的。當(dāng)時我年輕，還很快活，盡管這日子不長?！?br>斯泰芬妮見到畫像，十分驚異，不由地“啊”了一聲。
“怎么了，斯泰芬妮小姐？”馬修坐到斯泰芬妮對面的沙發(fā)上。
“我好象，好象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張畫?！彼固┓夷莳q豫了一下說。
“這不可能，孩子，這畫只有兩張，我一張，另外一個人有一張，這個人你不會認(rèn)識?！?br>“不過，我還覺得……?！彼固┓夷莺孟笥浧鹗裁?，顯得有些激動。
馬修打斷她的話說：“有些事情我們往往以為自己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其實(shí)并不可能親身經(jīng)歷過?！?br>“是啊……”斯泰芬妮聽了老人富有哲理的話語，心情稍稍平息下來，不置可否地頷首應(yīng)了一聲。
馬修公爵聲音顫抖地說：“我的好孩子，你使我想起了一個我愛過的人。你是那么的象，我想把這張我在幸福時候的像送給你。雖然這幸福是很短暫的。我希望你能夠永遠(yuǎn)象我年輕時候那樣的幸福。”
聽了馬修公爵這番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白，斯泰芬妮明白了一切，原來馬修公爵當(dāng)年所熱戀的心上人就是自己的奶奶。
斯泰芬妮親昵地吻著馬修公爵的手，激動地說：“謝謝?！?br>
十一
客廳里。
斯泰芬妮在為馬修公爵彈奏鋼琴。鋼琴上點(diǎn)燃著一支蠟燭。
在這深沉、溫柔而充滿激情的旋律中，馬修公爵坐在沙發(fā)上，追憶那難以忘懷的往事。
屋外，雨仍下個不停。
斯泰芬妮彈著，也沉浸在樂曲之中……
房中的這一老一少，各自想著心事，思念著自己的心上人。

十二
雨過天晴，空氣格外清新。
清晨，瓦爾迪馬來到莊園。
正在抽煙的伊麗達(dá)奧，望見瓦爾迪馬迸門，邊彈煙灰，邊向侄子問候。
“你早，瓦爾迪馬。”
馬修公爵見了多日不見的孫子，十分高興。他拍拍孫子的肩膀說：“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了？好久沒見到你了?！?br>“你是不是到巴斯基家去過了？”伊麗達(dá)奧又關(guān)切地問。
“沒有，姑媽，我根本沒去?！蓖郀柕像R爽快地回答。
伊麗達(dá)奧立刻把臉沉了下來：“親愛的瓦爾迪馬，你不覺得這樣對待巴斯基先生和他的女兒，至少是失禮的行為？”
瓦爾迪馬對姑媽的問話早有所料，他胸有成竹地微笑著說：“不，姑媽，我并沒有答應(yīng)要去拜訪他們。我準(zhǔn)備在老家舉行個游園會，并邀請了所有的小姐，當(dāng)然也包括巴斯基小姐。我這樣做你滿意嗎？”
果然，伊麗達(dá)奧聽完滿意地笑了。
站在一旁的小露企聽到要開游園會，高興地向瓦爾迪馬撲過去問：“也邀請我了嗎？”
瓦爾迪馬一把將她抱起來，笑著說：“你是主客。我這次游園會就是為你舉行的。”
露企歡喜地拍手叫好：“太好了！”
瓦爾迪馬左顧右盼了一下，發(fā)現(xiàn)斯泰芬妮不在客廳，忍不住問：“家里都怎么樣啊？大家都好嗎？”
伊麗達(dá)奧明知他問的是誰，故意回答說：“家里人都在了，一個個都是好好的?！?br>瓦爾迪馬只好掩飾地說：“呃！是啊，是啊，都挺好，都挺好……”
瓦爾迪馬突然眼睛一亮，他隔窗望見斯泰芬妮牽著大花狗，由大門外走來，就匆匆對伊麗達(dá)奧說：“對不起，我少陪了。”說罷下到底樓涼臺上。
斯泰芬妮將狗拴在涼臺欄桿上。瓦爾迪馬走到她身邊，熱情洋溢地說：“斯泰芬妮小姐，我這次是專程來看你的。自從上次在老家畫廊里見面以后……”
斯泰芬妮雖然深深愛著瓦爾迪馬，但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們之間隔著一堵無形的墻，這就是門第的懸殊。自己的奶奶與馬修公爵的愛情悲劇告訴她，這樣的愛情是無望的。
她急忙打斷瓦爾迪馬的話，冷若冰霜地說：“這大概是你記錯了吧，先生。我從來沒去過你老家的畫廊。那不是我，是你記錯了人?！?br>瓦爾迪馬愕然道：“原來是這樣?！?br>“我少陪了?！彼固┓夷蒉D(zhuǎn)身欲走。
瓦爾迪馬執(zhí)拗地攔住她：“等一等，我還有一句話。既然你沒有去過我們老家，參觀過那畫廊，那我就正式邀請你去?！?br>“不?！彼固┓夷輸嗳痪芙^。
“不過露企已經(jīng)接受了我的邀請，你作為家庭教師應(yīng)該陪她去?！?br>“那你用不著邀請我，我將作為家庭教師陪著她去?！?br>
十三
通往古堡的林間小道上，一輛輛華麗的馬車在奔馳，車上坐著衣冠楚楚的貴族男女。
今天，在馬修公爵的老家舉行游園會。古堡的大花園裝飾一新。
花園一邊的舞臺上，樂隊吹奏著歡樂的樂曲，數(shù)十名舞蹈演員隨著音樂的節(jié)拍在跳著優(yōu)美的雙人舞。
花園另一邊，露天擺著好幾桌酒席。一個個衣冠整潔的傭人們端著酒盤，侍立在一桌桌酒席邊上。
那些雍容華麗的貴婦人，花枝招展的貴小姐，在丈夫或父親的陪同下，陸續(xù)來到游園會。瓦爾迪馬笑容可掬地站在用鮮花扎成的拱廊入口處迎接貴賓。
伊麗達(dá)奧剛到，就急切地問：“巴斯基來了嗎？”
瓦爾迪馬彎身吻著伊麗達(dá)奧的手，答道：“沒有，姑媽?！蹦樕下冻鲆馕渡铋L的笑容。
隨后到來的是馬修公爵、期泰芬妮和露企。
爺爺高興地拍了拍孫子的肩膀，拄著拐杖走進(jìn)花園。露企快活地朝瓦爾迪馬鞠了個躬，也跟著走進(jìn)去了。
當(dāng)斯泰芬妮緊接著從瓦爾迪馬面前走過時，瓦爾迪馬深情地瞥了她一眼，彎腰吻她的手。
游園會會場里，伊麗達(dá)奧笑容滿面地和貴賓們打招呼。
某夫人看到斯泰芬妮，驚訝地問伊麗達(dá)奧：“這個家庭教師，怎么也把她請來了？”
伊麗達(dá)奧：“這是瓦爾迪馬的異想天開，他邀請了露企……”
另一個貴族夫人不懷好意地譏諷：“這樣他才能邀請那個家庭教師。”
伊麗達(dá)奧忙著在客人中間應(yīng)酬……
她看見露企和斯泰芬妮走來，就對露企說：“你別走開。”隨后，故意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以主人對待傭人的口吻冷漠地吩咐斯泰芬妮：“你隨便玩吧。要找你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斯泰芬妮一人孤單地離開賓客集中的酒席，問別處走去。
路過眾人……
貴族們都盯著斯泰芬妮，指指點(diǎn)點(diǎn)品頭論足地議論著：
“這太不象話了！有失體統(tǒng)，有失休統(tǒng)！”
“你瞧，長得不錯，可惜是家庭教師。”
瓦爾迪馬的姑奶奶公爵夫人來到游園會。這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老婦人。從人們對她的表情看，她無疑是這里最有聲望、地位最高的人物，也是馬修公爵家族中的權(quán)威人物。
公爵夫人的干女兒麗達(dá)和特雷斯卡伯爵也隨后騎馬到來。兩人都身著騎馬服裝。
特雷斯卡：“你不覺得我們穿著這一身騎馬服裝來到這兒，會叫別人說閑話嗎？”
任性的麗達(dá)滿不在乎地說：“誰叫你騎馬來的？至于我，我才不在乎呢。只要我干媽公爵夫人不見怪，別的人不但不會見怪，還會夸我們呢。”
公爵夫人在眾人簇?fù)硐?，進(jìn)入游園會，坐在茶桌的首席座位上。她的右邊是馬修公爵，左邊是伊麗達(dá)奧。
公爵夫人剛坐定，就朝入口處張望著問：“巴斯基還沒來？”

十四
一輛馬車在公路上疾馳。
車廂里坐著大腹便便的巴斯基伯爵和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兒。
巴斯基掏出懷表，側(cè)臉對女兒說：“不早了，要晚到了?！?br>梅拉妮婭嬌聲嬌氣地埋怨說：“我看我們就不應(yīng)該接受他的邀請，他一次也沒到我們家來?！?br>巴斯基自信地安慰女兒說：“早晚他得娶你作夫人。”
“可他傷了我的自尊。”梅拉妮婭還是憋不下這口氣，她忿忿地撅著嘴說。
巴斯基開導(dǎo)女兒：“你也是個名門閨秀，當(dāng)上公爵夫人更是錦上添花。真是機(jī)不可失。親戚們都這么指望你。”
梅拉妮婭聽了這話，轉(zhuǎn)怒為喜，美滋滋池笑出聲來。

十五
游園會上，人們在各自游玩。舞臺上正在表演舞蹈。
斯泰芬妮被冷落在一邊。露企跑來，拉著她的手興沖沖地說：“斯泰芬妮小姐，我?guī)闳ヒ娢业墓媚棠坦舴蛉??！?br>“露企，這樣好嗎？”斯泰芬妮躊躇地說。
“沒關(guān)系，姑奶奶很想見你。我在她面前老說起你。”
天真的露企不由分說地拉著斯泰芬妮朝公爵夫人那邊跑去。
見此情景，幾個貴夫人議論開了：“怎么把這種女人也請到這兒來了？”
露企拉著斯泰芬妮來到公爵夫人身邊：“姑奶奶，姑奶奶，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家庭教師?！?br>公爵夫人表情冷漠，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態(tài)。
伊麗達(dá)奧也一把拉過露企，嗔怪她的多事：“你別插嘴，露企?！?br>瓦爾迪馬坫在一邊，目睹此景，走到斯泰芬妮身邊，挽住她的手，走到公爵夫人身邊。
瓦爾迪馬：“姑奶奶，請允許我給你介紹斯泰芬妮·魯苔茨卡小姐，露企常說起的?！?br>斯泰芬妮跪著吻了吻公爵夫人的手。
公爵夫人這才微微一笑，說：“見到你很高興，露企她非常喜歡你。她少了你就沒法活?！?br>馬修公爵也真摯地說：“不光露企是這樣，我也深有同感?！?br>公爵夫人聽后笑了起來。
不遠(yuǎn)的地方幾個貴夫人頓時議論紛紛：
“公爵夫人居然接見了這個家庭教師?！?br>“真叫人難以相信。”
麗達(dá)似乎頗有感觸，她尖刻地說：“是啊，這真是少見的事兒。沒想到她還把這個家庭教師當(dāng)人看待?！?br>某夫人接著插嘴說：“為什么要讓這樣一個人進(jìn)入我們的高等社會！這么個maitresse！”
特雷斯卡半開玩笑地對麗達(dá)解釋說：“maitresse在法語里可以作為教師，也可以說是情婦?！?br>某貴族從他倆背后湊過來，咧嘴笑著說：“哦，這其是妙語雙關(guān)?！?br>特雷斯卡笑道：“我是開玩笑。”
麗達(dá)沉下臉，不悅地對特雷斯卡說：“這不是上等人應(yīng)該開的玩笑。我不愿跟你說話?！?br>她說完，徑自向斯泰芬妮走去，友好地笑著說：“雖然我們彼此素昧平生，請允許我向你自我介紹。我就是瑪格麗達(dá)·謝爾格?！?br>斯泰芬妮也和善地微笑著自我介紹：“不勝榮幸。斯泰芬妮·魯苔茨卡。”
特雷斯卡緊隨麗達(dá)而來，也向斯泰芬妮自我介紹說：“在下是……”麗達(dá)故意不讓他說完，撫著斯泰芬妮的肩說：“我?guī)闳タ纯础！闭f完拉著她就走。
兩人向外走去。
特雷斯卡討個沒趣，尷尬地站著?？墒撬芸旄松先?。

十六
一個傭人把酒盤端到瓦爾迪馬面前。瓦爾迪馬拿起一杯酒恭敬地遞給伊達(dá)麗奧。
伊達(dá)麗奧高興地接過酒杯，趁勢責(zé)怪瓦爾迪馬：“把斯泰芬妮這么正式介紹給公爵夫人，我看完全沒必要?！?br>瓦爾迪馬：“言下之意，她在你眼里不過是個傭人，姑媽?！?br>姑媽笑笑說：“要這樣發(fā)展下去，傭人一個個都要成為貴賓了。聽我老人的話，要潔身自好，當(dāng)心引起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br>瓦爾迪馬笑了笑，含而不露地回答：“對不起，姑媽，我不能聽你的話，你還不是個老人。”隨即章起姑媽的手吻了一下，轉(zhuǎn)身而去。

十七
游園會內(nèi)，麗達(dá)、斯泰芬妮邊說邊慢慢地走著，特雷斯卡在后緊緊相隨。
麗達(dá)問斯泰芬妮：“喝點(diǎn)酒嗎？”
“我不喝?！彼固┓夷荼虮蛴卸Y地回答。
“我還想喝。盡管特雷斯卡先生覺得我喝得太多了?！丙愡_(dá)邊說邊把臉轉(zhuǎn)向持雷斯卡，嗔怪地說：“你怎么不說話?！?br>“你不許我說。”特雷斯卡憨直地回答。
“對了，再給我來杯酒?！?br>麗達(dá)打發(fā)走特雷斯卡后，問斯泰芬妮：“你喜歡這兒嗎？”
斯泰芬妮誠懇地說：“說實(shí)話不太喜歡。我誰也不認(rèn)識?！?br>麗達(dá)現(xiàn)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tài)說：“我也不太喜歡這兒，因?yàn)槲艺l都認(rèn)識?！?br>鏡頭對準(zhǔn)正在喝酒的兩個男人。
“那兒是扎尼夫斯基公爵，默里康尼伯爵，他們在蒙蒂卡洛輸光了，現(xiàn)在都想找個闊老婆?！丙愡_(dá)向斯泰芬妮介紹說。
鏡頭又轉(zhuǎn)向一對夫婦。
“斯維萊斯基伯爵和夫人，他們很有錢，不過爵位是捐的。”
鏡頭又轉(zhuǎn)向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
“扎斯拉夫斯卡小姐。是瓦爾迪馬去年的……。這兒所有的女人差不多都愛上了他，我也是，不過是單相思。你看怪嗎？”
這時，特雷斯卡拿著酒杯向麗達(dá)身旁走來。麗達(dá)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對斯泰妮說：“我愛瓦爾迪馬，可是這位伯爵偏不愛我，命運(yùn)真會捉弄人！”
麗達(dá)轉(zhuǎn)過頭，皺起眉頭睥睨地對特雷斯卡說：“先生，你太怠慢我們了?！?br>“酒來了……”特雷斯卡陪著小心向她討好。
看到他這副樣子，麗達(dá)火了：“叫你別跟我說話，你纏著我干嗎？你干嗎不作聲？快說話呀！”
“麗達(dá)小姐，你肯嫁給我嗎？”特雷斯卡終于鼓足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麗達(dá)嘲諷地：“我的陪嫁不小?！?br>“我不要你的嫁妝，我愛的是你?！?br>麗達(dá)以玩世不恭的語調(diào)對他說：“在這個金錢的世界里這太難得了?？晌谊P(guān)心的是陪嫁，不是你?！?br>“這一點(diǎn)，我可以不管?！?br>“假如我有情夫呢？”麗達(dá)挑釁地問。
特雷斯卡：“我會殺了你們，再自殺?！?br>“太好了。如果那情夫是瓦爾迪馬呢？”
“那就會更稱我的心了。”
話音未落，瓦爾迪馬已經(jīng)站在他們身邊，笑嘻嘻地問：“你們在談?wù)撔┦裁?？?br>特雷斯卡頓時語塞：“呃……。”
麗達(dá)笑著說：“在談?wù)撃隳?。?br>“是的?！碧乩姿箍ㄚs緊補(bǔ)充一句。

十八
公爵夫人、伊達(dá)麗奧等在坐著喝酒。
伊達(dá)麗奧忽見巴斯基父女來到游園會門口。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對公爵夫人說：“巴斯基一家可來了。我就怕他們不來?！?br>巴斯基父女走進(jìn)花環(huán)門，見瓦爾迪馬沒有來迎候，梅拉妮婭非常不高興。
梅拉妮婭不滿地：“怎么了，他怎么沒出來接我們？”
“只怪你在家打扮個沒完，再打扮下去，這兒都要散了?！卑退够裨古畠旱?。
梅拉妮婭撒嬌地說：“不過，爸爸，要知道今天我一定要打扮得特別好看?！?br>巴斯基得意而滿有把握地對女兒說：“這兒就數(shù)你美了。我們一定成功?！?br>巴斯基父女慢慢往里走。人們見到他們，便紛紛議論開了。
“瞧，巴斯基來了?！?br>“這姑娘長得一點(diǎn)不象她的爸爸?！?br>“她真美啊?！?br>“你就看看吧，看看吧！你可比不上人家的錢多。”
巴斯基伯爵父女走到幾個貴族身旁。巴斯基發(fā)現(xiàn)瓦爾迪馬正和斯泰芬妮、麗達(dá)等在噴泉前說著什么，就問：“主人在哪兒？跟他在一起的是誰？”
某貴族：“麗達(dá)小姐，公爵夫人的干女兒；還有特雷斯卡伯爵?！?br>“這我知道，還有個是誰？”
“哦，這個人，她呀，不值得一提?！?br>巴斯基：“就算她不值得一提，也總該有個姓名?！?br>另一貴族：“她現(xiàn)在是露企的家庭教師。”
一聽這話，巴斯基松了口氣，輕蔑地說：“家庭教師！一個家庭教師怎么能讓她也進(jìn)人我們的圈子？”隨后，他吩咐女兒，“梅拉妮婭，請這幾位先生照看一下你，我去向公爵夫人問好?！?br>
十九
巴斯基伯爵彬彬有禮地向公爵夫人等致意問好。
公爵夫人笑著說：“見到你太高興了。你那個美麗的女兒呢？”
巴斯基用手指著門口方向，故弄玄虛地炫耀說：“哦，真糟糕，她在門口被一群年輕人給攔住了?！?br>公爵夫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巴斯基注視著在噴泉前說話的瓦爾迪馬、斯泰芬妮，對伊麗達(dá)奧說：“夫人，你好！啊，你看，這位家庭教師受到了特別的優(yōu)待?！?br>噴泉前，麗達(dá)提醒瓦爾迪馬：“梅拉妮婭·巴斯基小姐終于光臨了。瓦爾迪馬，你是主人，應(yīng)該去招待一下?！?br>
二十
游園會另一角，梅拉妮婭和幾個貴族們用眼光盯住斯泰芬妮，在評頭論足。
梅拉妮婭：“這個家庭教師，她長得很美?！?br>某貴族：“象她這樣社會地位的人長得再美也無濟(jì)于事?！?br>瓦爾迪馬來到梅拉妮婭面前：“伯爵小姐，真高興在這兒見到你。”
梅拉妮婭：“我受到你的邀請不勝榮幸。不過我覺得在你回國之后，是不是應(yīng)該先來看看我們？”
瓦爾迪馬：“我本來是想來拜訪的，可我最近很忙?！?br>這時，在茶桌邊的伊達(dá)麗奧、巴斯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邊正在交談著的瓦爾迪馬和梅拉妮婭，露出欣慰和得意的神情。
巴斯基站在伊達(dá)麗奧身后叮嚀著說：“這事就這么定了？”
“這個，還用說嗎?！币吝_(dá)麗奧會心地對巴斯基笑笑。
瓦爾迪馬跟梅拉妮婭正說著話，麗達(dá)、斯泰芬妮和特雷斯卡伯爵一路說著來到了他們跟前。瓦爾迪馬把斯泰芬妮介紹給梅拉妮婭說：“別的人你都認(rèn)識，這位是斯泰芬妮·魯苔斯卡小姐?！?br>梅拉妮婭擺出一副傲氣十足的神態(tài)，不屑一顧地別轉(zhuǎn)臉去，對瓦爾迪馬裝腔作勢地說：“我們兩個人在歐洲旅游的時候沒有見過面，其太可惜了。否則我們可以在一起劃劃船……”
麗達(dá)在一邊看不順眼，接過她的話頭，冷語譏刺地說了一句：“頭頂上是一輪明月，那真是詩情畫意?！?br>梅拉妮婭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你欣賞不了意大利的風(fēng)光景色，也不懂什么叫作美。你感興趣的只是馬?！?br>麗達(dá)又接過話頭尖刻地挖苦她：“哦，不，有時候我感興趣的是騎馬人?！?br>梅拉妮婭裝出不愿答理的樣子，轉(zhuǎn)向瓦爾迪馬：“這兒的平臺很美，你領(lǐng)我去看看好嗎？”
瓦爾迪馬礙于主人身份，不得已地只好應(yīng)付著說：“你肯賞光，不勝榮幸?！?br>梅拉妮婭得意地挽著瓦爾迪馬的手，朝斯泰芬妮他們瞟了一眼，即時離去。

二十一
游園會一隅，到處是優(yōu)美的人體雕塑造型。瓦爾迪馬和梅拉妮婭兩人邊走邊談。
梅拉妮婭做作地：“這兒實(shí)在太美了，充滿了一種活力?！?br>瓦爾迪馬：“這都是我奶奶布置的?！?br>梅拉妮婭試探地說：“是啊，女人對美比男人更敏感。不過你妻子再敏感也沒用，因?yàn)槟阋呀?jīng)有了一切。除非你的妻子要改變這個現(xiàn)狀。你會不會同意讓你的妻子去改變這個現(xiàn)狀呢？”
瓦爾迪馬不置可否地問答：“我不知道?！?br>梅拉妮婭站在塑像前繼續(xù)說：“是啊，這就得看你對妻子的感情究竟有多深。真誠的愛情需要付出巨大的犧牲的。”
瓦爾迪馬轉(zhuǎn)身反問：“那你怎么樣？為了愛情會作出什么樣的犧牲？”
“這你問得太奇怪了?！泵防輯I有點(diǎn)意外，但仍想保持多情的姿態(tài)，“你這是不相信我的愛有多么深，可我相信我愛的人，他是會明白我的?！?br>
二十二
梅拉妮婭來到公爵夫人跟前，彎下腰來吻了吻她的手，然后走到伊達(dá)麗奧的身旁坐下。
巴斯基高興地伏在伊達(dá)麗奧耳邊說：“事情開始有點(diǎn)眉目了?！?br>伊達(dá)麗奧喜孜孜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想趁熱打鐵，借此機(jī)會把瓦爾迪馬和梅拉妮婭的關(guān)系明確肯定下來，于是對瓦爾迪馬慫恿著提議說：“瓦爾迪馬，舞會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br>公爵夫人笑瞇瞇地鼓勵道：“今天你玩?zhèn)€痛快吧，瓦爾迪馬。用不著太拘謹(jǐn)。”
梅拉妮婭聽了她們的話，滿面春風(fēng)地站起身，抬起手臂，等著瓦爾迪馬的邀請。
瓦爾迪馬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轉(zhuǎn)身向別處走去。
梅拉妮婭猛然一怔，她頹然坐在椅子上，又氣又惱地看著瓦爾迪馬穿過人群，朝斯泰芬妮那邊走去。
公爵夫人、伊達(dá)麗奧、巴斯基都大感意外，一個個呆若木雞，怔怔地盯視著眼前的情景。
只有馬修公爵對孫子勇敢的舉動頗為感慨，在一旁深沉地望著。
瓦爾迪馬走到斯泰芬妮面前，鞠了個躬，莊重地說：“請你跟我跳個舞?！?br>斯泰芬妮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震驚，她疑惑地問：“我？”
瓦爾迪馬二話不說，挽起斯泰芬妮就向跳舞場走去。
貴族們現(xiàn)出了一張張驚呆的面孔。
麗達(dá)看著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的背影，輕蔑地對特雷斯卡說：“這樣的事情諒你也不敢做?！?br>“當(dāng)然敢，請跟我跳舞。”特雷斯卡不介其意，爽快地做了個請舞的姿勢。
麗達(dá)見他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氣惱地罵道：“白癡！”

二十三
噴泉前，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隨著動人的圓舞曲旋律翩翩起舞。
巴斯基、梅拉妮婭羞怒萬狀。
公爵夫人、伊達(dá)麗奧惱怒不堪。
露企迷惘不解。
馬修公爵現(xiàn)出了同情而憂慮的神色。
瓦爾迪馬以輕捷的步履跳著、跳著；斯泰芬妮懷著惴揣不安的心情，膽怯地跟著他跳著。
“你不要板著臉、要面帶笑容。”瓦爾迪馬微笑著鼓勵斯泰芬妮。
斯泰芬妮勉強(qiáng)咧開嘴笑了一笑。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巴斯基陰沉著臉站起身來，向公爵夫人告辭。
“梅拉妮婭！”巴斯基招呼女兒，兩人怏怏地退出了游園會。
公爵夫人、伊達(dá)麗奧起身離席而去。
眾人也紛紛退場。
桌邊就剩馬修公爵一人。他不忍心離去，過了很久才緩緩起身。
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仍在跳舞，兩人深情地相望……
古堡外面的林間小道上，一輛輛回去的馬車在疾馳。麗達(dá)和特雷斯卡兩人騎馬回去。
伴隨奔馳的馬車聲，畫面上掠過一張張慍怒的臉。

二十四
馬車在疾馳，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坐在車廂里。
斯泰芬妮噙著眼淚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瓦爾迪馬真誠地：“因?yàn)槲覑勰??！?br>斯泰芬妮想用手堵住他的嘴。瓦爾迪馬一下握住了她的手，邊吻邊說：“因?yàn)槟阋矏畚摇！闭f著，頭漸漸朝她靠近。斯泰芬妮抽回手，違心地表白說：“我、我不愛你，我一點(diǎn)也不愛你，先生。我真的一點(diǎn)也不愛你，先生?！?br>回到莊園，斯泰芬妮不顧一切地奔回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失聲痛哭……

二十五
斯泰芬妮在臥室中整理行裝，準(zhǔn)備回家。
客廳中，伊達(dá)麗奧和馬修公爵在爭論。
伊達(dá)麗奧：“你要明白，爸爸，出了這件事以后，我們不能不把斯泰芬妮小姐打發(fā)走了?！?br>馬修公爵：“可這件事不能怪她?！?br>伊達(dá)麗奧抽著煙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走動：“這我也知道。不過事情現(xiàn)在很難收拾。”她嘆了口氣接著說：“瓦爾迪馬是怎么搞的，他也是個情場老手了。如果他要真想把這個女人弄到手的話，他完全可以悄悄地干?！?br>馬修公爵為女兒的卑鄙和虛偽所激怒，他厲聲說：“伊達(dá)麗奧，我們做父母的可從來沒有這樣教育過你！”
伊達(dá)麗奧卻不以為然：“對不起，這次可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得罪了巴斯基。對不起，爸爸，盡管我很喜歡斯泰芬妮小姐，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把她趕緊打發(fā)走了。”
斯泰芬妮恰巧從門外走來，聽見了這話。她早有思想準(zhǔn)備，平靜地對伊達(dá)麗奧說：“你用不著為我的事情為難，我走了。”

二十六
瓦爾迪馬駕著馬車興沖沖地趕到莊園。他今天把自己打扮得象個新郎，胸前別一朵小紅花，手捧一束鮮花，喜氣洋洋地?fù)]動韁繩。
瓦爾迪馬恨不得立刻見到斯泰芬妮，再一次向她表示自己真誠的愛情，他快步走到樓上，進(jìn)了客廳，看到露企伏倒在掎背上痛哭，奇怪地問：“怎么哭了？露企？”
露企頭也不抬地抽泣著說：“斯泰芬妮小姐她走了……”
瓦爾迪馬心急如焚地趕著馬車，奔出莊園大門。
一輛馬車在公路上行駛，兩邊是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車上坐著斯泰芬妮，她的表情抑郁而惆悵。
瓦爾迪馬的馬車在急馳，他策馬揚(yáng)鞭，兩眼緊緊盯著前方。
遠(yuǎn)處斯泰芬妮乘坐的馬車依稀可見，由遠(yuǎn)而近，由小而大。
瓦爾迪馬終于追上了她。
瓦爾迪馬趕過去，截住了斯泰芬妮的馬車，氣喘吁吁地望著斯泰芬妮。
斯泰芬妮見瓦爾迪馬追來，激動不已。她走下馬車，朝瓦爾迪馬一步一步地走去。
斯泰芬妮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感情，向瓦爾迪馬撲過去。她伸出雙臂摟住瓦爾迪馬的脖子，瓦爾迪馬將她緊緊擁抱在自己的懷里。
兩人熱吻。
“我愛你……”她如訴如泣地說，“我愛你，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我愛你?！?br>瓦爾迪馬吻著心愛的人說：“親愛的，我的寶貝兒，我一定要跟你訂婚?！?br>斯泰芬妮趕緊用手指捂住他的嘴說：“不，不，別這么說，親愛的。忘了這一切吧，他們不會同意的?！?br>“會的，一定會同意的。沒有人敢小看我未來的公爵夫人?！蓖郀柕像R堅定地表示。
斯泰芬妮喃喃地說：“未來的公爵夫人？天哪！”
遠(yuǎn)處，鐵路旁的攔桿放了下來。一輛火車隆隆而過……
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再一次緊緊擁抱在一起，繾綣情深。
斯泰芬妮掙脫開身子要走。
“等一等，我送你回家?！蓖郀柕像R抱住她。
“不！”
“我會來求婚的?！蓖郀柕像R滿懷深情地望著她說。
兩人吻別。
瓦爾迪馬久久凝視著漸漸遠(yuǎn)去的斯泰芬妮……

二十七
公爵夫人莊園的客廳里空氣異常緊張嚴(yán)肅。這個貴族世家正在舉行家族會議。公爵夫人和馬修公爵端坐當(dāng)中，伊達(dá)麗奧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抽著香煙。其他一些家族成員，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屋子里鴉雀無聲。
公爵夫人開口了。
她看著站在面前的瓦爾迪馬，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是永遠(yuǎn)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無論是我，還是家族里其他成員都不會同意的?！?br>瓦爾迪馬冷靜地問道：“對不起，姑奶奶，請問你們究竟為了什么要反對斯泰芬妮小姐？”
“斯泰芬妮的出身太低賤了。”
瓦爾迪馬：“等我娶了她，她不也就變得高貴了？”
伊達(dá)麗奧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要攀上這門親？這簡直是不能想象。”
某貴族：“我們身居社會的統(tǒng)治地位是由于得天獨(dú)厚。只有保持我們的純血統(tǒng)，我們才能夠保持這樣的歷史地位。”
瓦爾迪馬據(jù)理力爭：“歷史上也出現(xiàn)過觸犯清規(guī)戒律的事。幸虧那些新鮮血液才使我們免于完全退化?！?br>“瓦爾迪馬，你太放肆了。”公爵夫人喝住他。
瓦爾迪馬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對不起?！?br>“我不得不提請你注意，瓦爾迪馬，”公爵夫人帶著威脅的口吻說，“我們自古以來就有了限定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的立法。這是為防止家業(yè)的分散和瓦解從而給貴族世家?guī)聿粦?yīng)有的沒落。貴族世家是我們國家的精華?！?br>瓦爾迪馬不服地說：“國家精華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作為限定繼承人，深知自己的責(zé)任重大?？蛇@跟我的妻子無關(guān)?！?br>伊達(dá)麗奧冷冷一笑，提醒他說：“只要你的妻子是門第相當(dāng)?shù)?，那?dāng)然無關(guān)。”
“一個人的感情應(yīng)當(dāng)受到理智的約制，瓦爾迪馬?！惫舴蛉耸谥源罅x說，“為了盡人子之道，你不得不作出犧牲。”
瓦爾迪馬憤憤不平地說：“這都是為了什么？”
“光宗耀祖?！惫舴蛉顺谏砼缘鸟R修公爵看了看，繼續(xù)說，“你的爺爺，他就深明大義，作出了犧牲?！?br>瓦爾迪馬深知爺爺有難言的苦衷，他朝馬修公爵走上一步問：“爺爺，你就一點(diǎn)不后悔嗎？”
馬修公爵默然無語。
瓦爾迪馬又追問：“一點(diǎn)不后悔嗎？”
馬修公爵慢慢抬起頭來，看看站在面前的孫子，又慢慢轉(zhuǎn)過頭，看了一下嚴(yán)厲的公爵夫人，壓抑住內(nèi)心的憂傷，無力地垂下頭去。他還是一言不發(fā)。
瓦爾迪馬毅然地說：“那好吧，這對我是一個打擊，因?yàn)槲以诨橐錾系貌坏侥愎媚棠痰馁澩?，也得不到你爺爺?shù)亩鳒?zhǔn)，不過我還是要跟斯泰芬妮小姐結(jié)婚。我一定要沖破這家族的傳統(tǒng)觀念?！?br>瓦爾迪馬說完后，憤然離去。
伊達(dá)麗奧面對僵局，噴了口煙，說：“家丑要外揚(yáng)了，我要到國外去了?！闭f著她悻悻而起。
麗達(dá)此時無可奈何，她話中有話地說：“我也要去了，跟特雷斯卡結(jié)婚，一個人的感情應(yīng)該受到理智的約制?！?br>
二十八
斯泰芬妮的父親坐著馬車來到古堡老家。
書房中，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的父親相對而坐。
斯泰芬妮父親：“我的妻子跟我對這門親事都很冷漠。你是不是覺得奇怪，先生？”
斯泰芬妮父親邊說邊從包中取出一張畫像：“你看，這個你認(rèn)識嗎？”說著把畫像遞給瓦爾迪馬。
瓦爾迪馬接過畫像看了一下坦然地說：“當(dāng)然認(rèn)識，是我爺爺?shù)漠嬒瘛Ｋ徒o斯泰芬妮了。”
斯泰芬妮的父親取出另一張畫像，遞給瓦爾迪馬說：“這個呢？”
瓦爾迪馬接過來一看，跟剛才那張一模一樣，很是納悶。
“你爺爺大概是個多情的人，經(jīng)常把畫像送給別人。這是他五十年前送給斯泰芬妮的奶奶的?！?br>瓦爾迪馬一聽，霍地站了起來，頓時有所醒悟。他略略思索了一下，懇切地說：“我愛你的女兒，我一定要娶她，盡管我家庭反對?！?br>斯泰芬妮父親：“你也應(yīng)該考慮我們對這門親事的態(tài)度?！?br>瓦爾迪馬：“你的女兒也愛我?！?br>斯泰芬妮父親：“可惜我無權(quán)干涉她的感情?！?br>瓦爾迪馬真摯地說：“我愛她。我一定會讓她幸福的?！?br>斯泰芬妮父親：“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們，兒女的婚姻大事經(jīng)常是由父母作主的。”
瓦爾迪馬坦率地說：“我沒有父母。”
斯泰芬妮的父親為瓦爾迪馬的真誠所感動，便說：“可是，你有近親，那就叫你爺爺，還有你姑奶奶公爵夫人，親自到我的家里來求親吧?！?br>
二十九
書房里，馬修公爵坐在沙發(fā)上。他從瓦爾迪馬口里知道，自己當(dāng)年的心上人，就是斯泰芬妮的奶奶，此刻他的內(nèi)心痛苦不堪。
他閉著眼睛，痛苦地懺悔：“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自有神靈。主啊，這是我造的孽。”
“爺爺，你愿意再做第二次違心的事嗎？”站在一旁的瓦爾迪馬激動地問。
馬修公爵閉目沉思，內(nèi)心矛盾……
瓦爾迪馬半跪在他身邊懇求：“爺爺！”
馬修公爵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放在瓦爾迪馬的肩上說：“我同意你結(jié)婚?！?br>瓦爾迪馬高興地對馬修公爵說：“好吧，你跟我一塊兒去找姑奶奶吧?！?br>馬修公爵猶豫著，叫了一聲：“瓦爾迪馬……”欲言又止。
瓦爾迪馬不理解老人此時的復(fù)雜心情，還是一味地催促爺爺：“你這就一塊兒跟我去吧?！?br>
三十
馬修公爵和瓦爾迪馬一起來到公爵夫人莊園的客廳。
馬修公爵顫巍巍地站著，神情十分激動。他對公爵夫人說：“半個世紀(jì)前是我面對著這家族會議，我沒有足夠的勇氣為我自己的幸福爭辯?，F(xiàn)在輪到我的孫子處于同樣的地位，但我沒有勇氣對他說：‘瓦爾迪馬，我祝福你和你未來的新娘?！仪竽悖蛉耍愦饝?yīng)了吧。”
公爵夫人閉上眼睛，固執(zhí)地?fù)u搖頭。
瓦爾迪馬見此情景，感情沖動地向前走了兩步，對公爵夫人說：“我愛你，我相信你也是愛我的。不過我到死也決不上這家的門了！”
說完后，瓦爾迪馬挽住馬修公爵轉(zhuǎn)身離去。
公爵夫人望著憤然而去的馬修公爵和瓦爾迪馬發(fā)楞。
一直倚在客廳門邊的麗達(dá)，這時走到公爵夫人面前說：“瓦爾迪馬會跟她結(jié)婚的。他會恨你的，你再也見不著他了，我也要離開你，這兒就剩下你，剩下你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br>麗達(dá)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蛷d里就剩下公爵夫人孤伶伶一人。她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思想在斗爭著……

三十一
陽光明媚。三輛馬車在如錦似畫的田野里疾馳……
行在最前的一輛車上堆滿了鮮花，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同坐在車上。
馬修公爵、公爵夫人、瓦爾迪馬去斯泰芬妮家求親歸來。他們將斯泰芬妮接回莊園。途中充滿歡樂的氣氛。
馬修公爵、公爵夫人坐在后面的馬車上喜笑顏開……
斯泰芬妮的父母坐在再后面的馬車上喜氣洋洋……
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在姹紫嫣紅的鮮花叢中，興奮地接吻、擁抱，沉浸在對未來幸福生活的無限憧憬中……

三十二
翌日清晨，斯泰芬妮從睡夢中醒來，仍然沉醉在幸福之中。
床邊，地上，室內(nèi)四周到處堆放著盛開的芳馨鮮花，香氣四溢。
斯泰芬妮翻身起床，臉上洋溢著甜密的笑容，歡快地梳妝打扮。她身穿雪白的長綢睡裙，顯得更加柔嫩嬌美。姑娘對著鏡子悠然起舞。
忽然，她在一束鮮花中看見一封信。她以為是賀信，禁不住高興地吻了吻，才打開來看。
斯泰芬妮看信，但見上面寫著：
“這位貪戀你姿色的有錢的少爺，由于你甘心做他的情婦，所以才同你結(jié)婚。一旦清醒過來，他不會原諒你，就象你觸犯了我們高貴的門第同樣的不可原諒。你將成為一個不被社會所容的麻風(fēng)女！”
讀著，讀著，斯泰芬妮臉色驟變，她為這突如其來的匿名信驚呆了。
斯泰芬妮拿信的手在微微顫抖，信從她手中掉落下來……

三十三
斯泰芬妮和瓦爾迪馬一起乘坐馬車去巴斯基家，參加巴斯基伯爵為祝賀他們訂婚而舉行的舞會。
馬車上，瓦爾迪馬發(fā)現(xiàn)斯泰芬妮雙眉緊鎖，便問：“你不高興參加我們的訂婚舞會嗎？”
斯泰芬妮神情恍惚地說：“是。不，不是，我當(dāng)然愿意去?！?br>瓦爾迪馬又問：“你好象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沒有，真的沒有。”斯泰芬妮掩飾著，使勁地?fù)u頭。
瓦爾迪馬笑了，打趣地問道：“還有點(diǎn)害怕，是嗎？”
斯泰芬妮不安地說：“他們決不會承認(rèn)我的，我永遠(yuǎn)是一個外人?！?br>瓦爾迪馬握住斯泰芬妮的手，望著她，溫柔地安慰她說：“你太美了，比誰都美。你是有點(diǎn)害怕，到了舞會以后，看著吧，大家都會被你征服的?！?br>
三十四
巴斯基家，盛大的舞會已經(jīng)開始，許多貴族男女在華爾茲樂曲聲中翩翩起舞。
巴斯基貼在大立柱后面，朝進(jìn)口的臺階那邊探望。他唯恐瓦爾迪馬他們不來，打破了他的計劃，因此心里十分焦急。
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到了，他們手挽手走下臺階，半途停了下來，朝舞廳望去。
一對對摟著旋轉(zhuǎn)的貴族男女，紛紛回頭向他們微笑致意……
笑容可掬的司儀，彬彬有禮地請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入場。
斯泰芬妮愁云凝結(jié)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開始露出了笑容。
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進(jìn)入舞場跳舞。人們友好地把他們圍在舞圈中間，不時向他們投來甜蜜的微笑。
斯泰芬妮為周圍人們友好的態(tài)度所感染，她愉快地笑著，盡情地跳著。
巴斯基臉色陰沉，目光冷酷，站在舞廳大立柱后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正在跳舞的瓦爾迪馬和斯泰芬妮，然后他朝司儀使了個眼色。
司儀會意地笑笑，他熱情地拉著斯泰芬妮一只手，和瓦爾迪馬三人一起跳舞……。
漸漸地，司儀把斯泰芬妮拉過去，變成他和斯泰芬妮的雙人舞。
瓦爾迪馬退到舞圈邊上看著斯泰芬妮跳舞。冷不防，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頭。他回頭一看，見是幾個貴族，他們向他表示祝賀。
其中一個向瓦爾迪馬提議：“為你結(jié)束獨(dú)身生活干一杯，怎么樣？”
瓦爾迪馬沒有被說動，他依然把眼光移向跳舞的斯泰芬妮。
另一個說：“為你的未婚妻斯泰芬妮小姐干一杯，怎么樣？”
瓦爾迪馬笑了，他點(diǎn)點(diǎn)頭，同他們一起離開了舞廳。

三十五
宴會廳，正中央一張大餐桌上擺滿豐盛的菜肴、點(diǎn)心。
仆人們忙碌地撬開香檳酒瓶。
“砰”、“砰”的啟蓋聲，隨即一只只瓶口噴著雪白的泡沫。
芳香撲鼻的香檳酒，倒入一只只高腳酒杯。
瓦爾迪馬和貴族們圍著餐桌，每個人手里端著斟滿玉液瓊漿的酒杯。
某闊人：“為了瓦爾迪馬公爵開始新的生活，干一杯！干杯！”
眾貴族舉懷齊呼：“萬歲！萬歲！”
瓦爾迪馬打斷眾人的呼聲，舉杯：“讓我們?yōu)槲业奈椿槠匏固┓夷菪〗愀梢槐?！?br>眾貴族舉杯高呼：“干杯！”“萬歲！”“祝賀你！”
此時，瓦爾迪馬舉杯要喝，一眼瞅見巴斯基沒有舉杯。
瓦爾迪馬拿開到了嘴邊的酒杯，盯著巴斯基問：“怎么啦，伯爵，你不愿意為我的未婚妻干杯？”
巴斯基勉強(qiáng)地舉起酒杯，一字一句從牙縫里擠出來：“我為你的未婚妻干杯！”說罷舉起杯子放到唇邊……
瓦爾迪馬一揚(yáng)脖子，一飲而盡，然后把酒杯猛地往地上猛力一擲。
“咣當(dāng)”一聲，仿佛是回敬巴斯基他們的虛情假意。

三十六
這邊舞廳里，一等瓦爾迪馬離開，司儀就將斯泰芬妮甩開。
舞場出現(xiàn)了騷亂。
剎那間，貴族男女們個個戴上假面具，猶如換上一副副猙獰的面目。他們圍攏過來

《夜茫茫》：那充滿敵意的恐怖的氛圍

范達(dá)明

斯泰芬妮死了。她是在傾盆大雨的茫茫的黑夜中倒下的……

沒有人向她開一槍，沒有人向她刺一刀，然而這是比真刀真槍更為厲害的一擊。

她是死于一種突發(fā)的精神上遭遇的巨大摧殘。

她只以為人們在為她與瓦爾迪馬的訂婚祝賀，向她微笑。

她多么盼望著幸福，她變得更加柔情而善良。

然而她周圍那美麗而歡樂的環(huán)境并不真正是屬于她的；這對于她來說只是一種虛幻的假象。

她真正是處在一個危險的、充滿敵意的氛圍中。

恐怖一直在包圍著她，如果她離開自己本分的天地而越雷池一步的話。

可她一直沒有預(yù)感或做有充分估計——她太善良，也太以善良度人；而恐怖的氛圍作為一種懸念，雖時見端倪，卻在未加劇到一個轉(zhuǎn)變點(diǎn)時就不會徹底地爆發(fā)。

《夜茫?！返木帉?dǎo)從類似希臘命運(yùn)悲劇的嚴(yán)謹(jǐn)構(gòu)思出發(fā)，對斯泰芬妮與其周圍環(huán)境的不可協(xié)調(diào)與尖銳沖突做了通篇的匠心的布局。那加給女主人公的充滿敵意的恐怖的氛圍，從影片一開始就產(chǎn)生了：從預(yù)演到爆發(fā)，全片先后就有這樣三次境況。

第一次。影片開始表現(xiàn)斯泰芬妮在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的早晨奔跑在馬修公爵莊園的自然環(huán)境中，這時連噴泉也此起彼伏擬人化地在為她婆娑起舞。她的善良無邪的天性在此得到了盡情的抒發(fā)。突然，在她面前出現(xiàn)了一棵異樣的巨大的老樹。歡快的節(jié)奏戛然而止。這一空鏡頭中的老樹，盤根錯節(jié)，全身漆黑，從主干向周圍空間伸出數(shù)不清的枝枝椏椏，仿佛一頭巨大的怪獸，對著我們?nèi)崛醯呐魅斯b牙咧嘴、張臂舞爪。觀眾此時，已形成了一種懸念的莫名的恐怖感，覺得是一種不祥的征兆?？墒撬固┓夷葜粚Υ遂o觀了一番——她的天真無邪使她深信大自然不會對她有絲毫惡意——隨即又跑了起來：圍繞起這棵大樹，她轉(zhuǎn)起了歡快的圈子……

果不料，她這一跑，就此初識了瓦爾迪馬。而這也就種下了她愛情的但又是悲劇的種子。

第二次．斯泰芬妮要跑得更遠(yuǎn)一些。她隨馬修公爵全家到了他們的古堡老家游玩。這時，影片有一段斯泰芬妮獨(dú)個步入古堡的畫廊看畫的節(jié)奏緩慢的鏡頭（伴奏音樂卻有一種緊張氣氛），表現(xiàn)她初次來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時那種陌生的、好奇的又是顫顫栗栗的心情。影片這時巧妙地用了一個個表現(xiàn)她邊走邊看的搖鏡頭——這些是她的眼睛持續(xù)地盯著（或凝視著）古堡貴族世家家族人物那一幅幅肖像油畫時的主觀鏡頭——由于肖像油畫的畫框被排除在觀者（是女主人公的也是電影觀眾的）視線之外（亦即被排除在銀幕的畫框之外），那一幅幅油畫中的貴族男女，在女主人公這一移動觀看者的眼中，仿佛成了一個個逐漸在變形、在扭曲著的活人的模樣，成了一張張帶有恐怖意味的“鬼臉”，并對她這位剛剛進(jìn)到貴族世家環(huán)境的闖入者和陌生人表示著不懷好意的敵視?？墒?，斯泰芬妮對自己這種闖入者和陌生人的身份或處境及其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似乎并無覺察與意識；相反，正是在這一張張“鬼臉”的眾目睽睽的敵視下，她與到處找著她而前來的瓦爾迪馬雙雙共訴衷腸，并以自己少女的初吻與瓦爾迪馬定下了終身。愛情的花朵含苞欲放了，而實(shí)際上它是從悲劇的種子萌芽生長并開放的。

第三次．愛情的花朵眼看就要結(jié)果了。這一次，斯泰芬妮跑得更遠(yuǎn)了——她徹底地離開了支持她的婚事的馬修公爵家，和瓦爾迪馬雙雙來到了巴斯基公爵的家（實(shí)際也是她情敵的家）。在為他們訂婚表示“祝賀”而精心安排的舞會上，瓦爾迪馬被支走了。剛才還是明亮、熱情、歡快、天堂般的舞廳，霎時變成了黑暗、冷酷、恐怖、地獄般的魔窟。這一次，在她面前已不再是像自然環(huán)境中的一棵老樹，不過是仿佛在對她張臂舞爪，而是整個上流貴族社會蓄意并實(shí)際地以其瘋狂的肆虐要置她以死地而后快了：他們一個個突然洗去了自己平時道貌岸然的風(fēng)度，剝?nèi)チ宋难诺臅r裝，戴上了一張張嚇人的假面。這也是“鬼臉”。然而它們卻不再是藝術(shù)作品畫幅中的人在人眼睛中的錯覺的鬼臉，而是這個貴族階級真正的牛頭馬面的本相。他們一個個以十倍的瘋狂，百倍的仇恨，歇斯底里地向這個被他們重重包圍的、被認(rèn)為是越過了雷池、沾了他們這個世襲階級的光或世襲階級的便宜的斯泰芬妮——這個毫不設(shè)防、毫無準(zhǔn)備、毫無招架之力的平民階級的弱女子，發(fā)出了鬼嘶狼嚎般的狂吠。這一令人發(fā)指的凌辱是整個貴族階級窮兇極惡的群起而攻的階級報復(fù)，是他們對企圖上升并取代他們既得利益與地位的平民階級的極端仇視和丑態(tài)百出的大暴露。一直緊繃而未發(fā)的懸念的恐怖，終于不再是作為一種預(yù)演、一種隱喻、一種提醒，而是實(shí)際地爆發(fā)了！渴望幸福，忠于愛情，并且眼見得幸福的愛情之花即將結(jié)出果實(shí)的斯泰芬妮，在完全孤立無援的絕望中終于再也支持不住了，在這整個上流社會的真正的張臂舞爪和真正的鬼臉的辱罵與恐嚇下，可憐地悲慘地倒下了！

斯泰芬妮的悲劇是對貴族上流社會的虛偽、狡詐與殘酷的吃人本質(zhì)的無聲的控訴。它表明，封建貴族社會等級森嚴(yán)的世襲的制度與秩序是何等地頑固與不可更動，以至于單單依靠該社會階級的個別反叛者（如瓦爾迪馬及其爺爺馬修公爵）并聯(lián)合平民階級弱小的個別代表（如斯泰芬妮），要企圖對這種制度與秩序做哪怕是微小的更動，都近乎幻想；任何在這種條件下付諸的行動，都將遭到失敗或犧牲，都不可避免是悲劇的命運(yùn)。

附帶說一下，影片在表現(xiàn)女主人公與其周圍環(huán)境的沖突時，為強(qiáng)調(diào)那種對女主人公充滿敵意的恐怖氛圍，電影音樂恰到好處的伴奏是起了很大烘托作用的。對觀眾來說，音樂正是從聽覺感受上成為影片表現(xiàn)其特定氛圍的一個極重要的組成部分。

還有，影片的中文片名由原名《麻風(fēng)女》到《夜茫?！返母模睬『脤ε魅斯幍牡湫偷姆諊c環(huán)境起了一種點(diǎn)睛作用。很顯然，造成斯泰芬妮悲劇的根源，并不在于她本人是否是“麻風(fēng)女”，而正是那“夜茫茫”的恐怖的氛圍，那包圍著她的貴族社會本身。



                         1982年8月28日寫于Y.C.
                      2005年5月18日錄入電腦于杭州武林門


波蘭電影制片公司攝制彩色故事片
根據(jù)H.默尼茨考夫娜小說《麻風(fēng)女》改編
導(dǎo)演：T.霍夫曼
主演：E.斯塔羅斯泰齊卡
      L.泰萊欽斯基

上海電影譯制廠譯制 1982年在國內(nèi)正式公映
主要配音演員：王建新、童自榮


該片的DVD影碟已有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