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發(fā)于微信公眾號“小眾先鋒”(2019年8月19日)
糟糕的愛,讓她不自由,讓每一個 “她” 不自由,尤其讓深情而富有才華的她們不自由,沒有什么比的愛情能更具有毀滅性地傷害那些女人的精神,繼而毀滅她們的才情與生命的熱情。
卡蜜兒·克勞岱爾,試著用法語去念Camille Claudel,“l(fā)” 要運用舌頭與上顎齒根的觸碰輕輕發(fā)出聲來,溫柔繾綣,就像那畫中有著溫柔而熱烈雙眼的女人。她是羅丹的情人——就像Camille Claudel這部電影在今年的上海電影節(jié)之前在中國的譯名給她定義的那樣——但是不,她不是,她是擁有自己署名的雕塑作品的天才雕塑家,只是剛好不幸地,愛上了羅丹——一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一位感情世界里的渣男。他對卡蜜兒有多渣呢?不提蕭軍之于蕭紅,胡蘭成之于張愛玲,比之于當代,就可以參見八十年代日本第一歌姬中森明菜和“世紀渣男”近藤真彥的那一出苦戀。中森明菜是什么地位呢?大概就是當年梅艷芳之于香港,之于華語樂壇,但她比梅艷芳還要早,甚至可以說后者受到她的影響與啟發(fā),《倩女幽魂》里的聶小倩,徐克最初是想請中森明菜出演,無奈被拒絕,才開啟了王祖賢的一代傳奇,而電影里那幅美人圖,仍是照著明菜畫的。那么,近藤真彥又有多渣呢?他可以讓明菜、梅姑,還有明菜的對手日本另一大歌姬松田圣子都愛上他,梅姑說最難忘日本的這一段戀情,明菜多年感情屢遭背叛,甚至曾嘗試自殺,還好圣子及時止損全身而退。問題是,近藤真彥沒錢沒貌無情無義無才華。上天就愛和善良的人開這種玩笑不是?
回到一百年前,法國的奧古斯特·羅丹正叱咤藝術(shù)界,他是十九到二十世紀初全世界公認的最偉大最聲名顯赫的雕塑家,情人遍地開花,只是在他四十四歲這一年,不是什么僅僅肉體美好的女模特,而是才華橫溢的天使容顏的十九歲閨秀小姐。她崇拜他,傾慕他;他欣賞她,喜歡她,可他們并不適合彼此,除了藝術(shù)家們鮮明個性之間本身就存在的相愛相殺性——“一個藝術(shù)家不應(yīng)該愛上另一個藝術(shù)家”——與愛人烏雷分手之前最后一次聯(lián)手創(chuàng)作了《情人 長城》的行為藝術(shù)之母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如是說。
另一個致命的問題在于羅丹多年的女伴——是“女伴”不是“妻子”,因為并沒有結(jié)婚——一個名叫羅斯的庸俗女人,一個并不懂得羅丹的藝術(shù)的人,一個喝湯到最后要翹起湯碗,用勺子把碗底刮得咔咔響的粗鄙女人,一個從少女時代就跟隨身無分文的羅丹,為羅丹生了一個兒子的女人。雖然我一直反感“為男人生孩子”這種說法,但是沒有生活技能,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羅斯,完全需要羅丹供養(yǎng)的羅斯,完全依附于羅丹而生存的羅斯,這種情況確實就是“為男人生孩子”。但是,請不要怪罪或鄙夷她的卑微,她只是千千萬萬處于那個即使在法國也仍對女性不夠友好的時代中的一位普通窮困的女人,受限于時代,受限于階級,受限于社會,受限于包括羅丹在內(nèi)的男性統(tǒng)領(lǐng)者們。
我曾聽一個朋友為另一個朋友分析未婚夫出軌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不是第三者的勾引,而是你們自己的關(guān)系里有什么不能滿足他的需求了。羅斯能給羅丹一個隨時守候在原地的家,可是在她身上,羅丹早已無法得到肉體的歡愉和精神的滿足,這兩種欲望,前者很方便,可以從一個個在雕塑房里寬衣解帶裸身相對的模特身上得到,而后者,終于上天將卡蜜兒帶來給羅丹,更或者說,是卡蜜兒自己將自己送到了羅丹跟前。她成了他的靈感女神,她樂于做他的“模特”,他帶她參加巴黎上流社會的宴席,她毫不在意人們的竊竊私語。他們一起搬到了一處隱秘的舊莊園改造的愛巢里,他為她畫畫,贊頌她的美麗。他閉上眼睛,用手指去觸摸她的臉龐頭顱,為她塑了一樽頭像。愛情的樣子就是兩個人看不見兩個人之外的世界。
她的父親卻擔(dān)心起來:
“羅丹告訴我有意為你加薪,他做了嗎?
他按時支付你薪水?”
卡蜜爾說是的,是的,當然。然后躲開了目光:
“《加萊義民》快要完工了?!?/p>
“你呢?你做了什么?
自從你認識羅丹先生,便不再親手創(chuàng)作了。
現(xiàn)在已是十二月,如果你還不著手創(chuàng)作,會來不及參展,今年你還沒辦過展覽?!?/p>
“但我跟他學(xué)到加快創(chuàng)作的技巧?!?/p>
“我女兒并非為了羅丹先生而存在!
你創(chuàng)作一向比別人又快又出色。
必須靠參展打知名度,除此別無他途。
親愛的,看著我,抬起眼睛來,前途屬于你自己?!?/p>
前途屬于每個人自己,每個女人都要記住這一點,不要將自己的夢想、情感、人生的一切一切都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無論是你的愛人、孩子,還是其他的人。這樣或許會孤獨,也或許會遇見那個能支持你、尊重你、不需要你比他弱小的伴侶,這樣的伴侶必然是內(nèi)心極其強大的,是真正勇敢的人。
埃菲爾鐵塔正在城市中央漸漸矗立起來。不知道是卡蜜兒第幾次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然后又做了流產(chǎn)。而羅丹要不停地周旋于美術(shù)界的社交場合,卡蜜兒對此厭倦已極,她孤身投身于工作甚至沒有一件體面的衣裳可以出門去陪伴羅丹新作的展出。而陪伴她的只有工作室里那些冰冷的石頭、骯臟的泥土,羅斯也要上門來大鬧一場,傷到了她的手。
“我著手為你塑像。在黏土的基礎(chǔ)上,又做了一層石膏模子。當模子干了以后,打破模子便能見到你?!?/p>
卡蜜兒擁抱著自己的黏土胚子,寂寞痛苦到極點:
“我裸身而眠當作你在身側(cè),而醒來時卻不見你?!?/p>
一尊石膏塑像立在羅丹的工作室里,他著急地敲開模子,見到了自己。他驚嘆:
“從此克勞岱爾小姐出師了。”
圍繞在塑像周圍的其他男人們也驚嘆:
“她具有男人的才華?!?/p>
“她簡直是巫婆?!?/p>
這句話刺痛了卡蜜兒,羅丹聽見了她的聲響,來到隔壁房間覓得她,而迎接他的不是情人重逢的柔情蜜意,而是卡蜜兒終于決定的要得到的羅丹的一個抉擇:
“選擇吧,羅丹。你妻子還是我?!?/p>
“羅斯不是我的妻子。
那跟你我之間并不一樣。我們是自然的叛逆,你我是同一類的?!?/p>
“你在做夢,羅丹。你在城堡里做著溫柔夢。我們是曠野中的一對游魂。”
“我跟你在一起是要享受寧靜忘卻一切,創(chuàng)作。”
“你愿意離開她媽?”
“要是我能的話??蹱枺强梢缘脑??!?/p>
“我求你離開她。你愛的是我。你說啊,你說你愛的是我。你愛我,對嗎?你愛我?!?/p>
“愛有許多方式?!?/p>
藝術(shù)家就是可以將齊人之福的訴求表達地如此詩意盎然,聽得懂這詩意的女人大抵會感動,就如同王佳芝看到戒指會覺得“他是愛我的”。不可否認,羅丹愛著卡蜜兒,并且或許他這一生真正從靈魂里愛的女人只有卡蜜兒,倘若卡蜜兒有半分羅斯的軟弱安分姿態(tài),她或許也就能接受這不完滿的愛,不完美的幸福,甚或者留下她和羅丹的那個孩子,接受羅丹的供養(yǎng),永遠做她世外桃源里的繆斯女神,做他靈魂上的模特,并與羅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知道自己的天才的卡蜜兒是多么驕傲的女子,愛情如若不能圓滿,深情若被玷污,情愿扔掉,再疼痛也要割舍,在尊嚴面前,愛欲也得繞開。
1895年,在做了羅丹的情人十五年之后,卡蜜兒最終選擇了離開。但是離開羅丹的卡蜜兒讓自己過得更好了嗎?她塑了一尊與羅丹的《吻》意義頗為相似的小型雕塑,是的,人們一定會說她受了羅丹的影響。
巴黎波旁街19號,卡蜜兒在弟弟家短暫借住了一段時日之后,在這里安頓下來,從此日日夜夜與泥土、石頭為伴?!鞍屠枳蠲赖呐嗽谧蠲利惖奶炀e辦展覽,”男人們在敲門拜訪前歡呼道。弟弟、德彪西和朋友來為卡蜜兒帶來展覽的結(jié)果:
“朝天的眾女神,她的臉被壓在泥土中,每一個人都想吻到她?!?/p>
“我知道風(fēng)評一定不好,”卡蜜兒淡然。夜晚,她在舞池與德彪西歡快地轉(zhuǎn)圈,但是她看到了紅色墻壁前緘默端坐的老婦,那是多年后孑然一身的自己,熱烈的紅色襯托著那將死的靈魂更加蒼白。
當然她的才華還是得到了一些人的關(guān)注:
“現(xiàn)代女性都很喜歡她的作品,她是當今最值得注意的女藝術(shù)家。”采訪羅丹之后想要去采訪卡蜜兒的女記者如是說。
“我已向她指出寶藏之所在,全靠她自己去挖掘?!绷_丹驕傲地向女記者宣布道。男人們總是想要做女性的塑造者,就像《賣花女》中的教授特別享受自己將貧苦的賣花女訓(xùn)練成上流社會的名媛,但是對不起,人都是有自我意識的,尤其當她完成了自我成長和自我審視之后,她會選擇離開。
家徒四壁的工作室里,卡蜜兒繼續(xù)用力地鑿擊大理石,手上的鮮血滴落到潔白石塊上,像獻祭。
她終于允許羅丹走進自己的工作室。黑暗中,羅丹觸摸著那些雕像,感受著,“你的毅力真是驚人。”她的痛苦呢?他是否觸摸到了?
然后,他來到了那座傾注了卡蜜兒巨大靈感和心血的《正當分別時》,他忽然爆發(fā)出怒火:
“你怎能將我們以往的畫面雕塑得如此不堪?你把我塑成被兩個女人撕裂的玩偶。這樣赤裸裸的諷刺太無恥了。
我要你照我的話做。燒掉它吧。
不應(yīng)該丑化我,毀滅我。不管你有什么創(chuàng)見,都應(yīng)該先讓我知道。
我們兩個不可相提并論。根本沒法比。你是個三流的雕塑家。
你的一切創(chuàng)作構(gòu)思都來自我,而不是你自己。你為此奮力掙扎。
我雕塑生命,并非死亡。你怨恨生命,追求痛苦,沉醉痛苦,制造痛苦。以受害者自居,把自己比作烈士,但是是你離開我的?!?/p>
卡蜜兒原先還在憤怒地回嘴她的舊情人和曾經(jīng)的老師,漸漸的,她痛苦地癱坐下來,無聲的淚水,無力的辯駁:
“我無法那樣與你生活在一起?!?/p>
而羅丹還在說雕塑、作品、藝術(shù)、創(chuàng)作:
“卡蜜兒,我們曾有過美好的歲月。我一向以同等藝術(shù)家待你。
原來你才是我最危險的敵人?!?/p>
“是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你奪走我的青春,創(chuàng)作及一切。
真后悔與你結(jié)識。我寧可上瘋?cè)嗽骸!?/p>
她努力地申討對面這個男人對她的生命的糟蹋,聽上去如此卑微,說到底,是卡蜜兒你自己允許羅丹剝削你的才華、你的情感、你的生命力。
“記得初見面,我當你是世上最性感的女人?!?/p>
“你是個雕塑家。你敏感的手曾觸摸過我赤裸的腹部,你甚至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p>
“早知你懷孕,我會娶你,卡蜜爾兒。”
“多年來你一直不愿意。你一直不愿選擇。不愿做決定?!?/p>
“但我只愛你?!?/p>
“我不愿分享所愛,我無法容忍?!?/p>
“結(jié)束了。我不想再受感情的困擾,再也不想要了。這種強加的愛情,我再也不想要了。”
“到死你仍在猶豫。”
卡蜜兒終究放走了失去了羅丹。
她的脆弱與羅丹的冷酷早在他們相見之初就已經(jīng)埋下伏筆。當年,羅丹第一次實質(zhì)性地指導(dǎo)卡蜜兒應(yīng)當如何擺弄她的模特,而卡蜜兒因為怕弄疼模特吉甘締而阻止了他。
“你對模特太過仁慈?!绷_丹批評她。
“遮住了軀干是因為吉甘締受了傷?!笨蹆汉髞砀嬖V羅丹。
對著卡蜜兒離開的背影,羅丹思忖:“至少你還知道是什么在感動著自己?!?/p>
卡蜜兒幾乎賣光了工作室里的所有物件,為了買一塊大理石。她憂傷地坐在空空如也只剩下自己的雕塑作品的屋子里,坐在《正當分別時》旁:
“你錯了,那不是你。
那個年華逝去的老婦是我,那個失去了青春下跪的少女,也是我,而那男人,還是我,不是你。我把所有痛苦給了他,與他交換空虛。那是我的三個化身。交纏著空虛的三個化身。”
這尊雕像和表達這個解釋的文字以及卡蜜爾的其他十幾部作品被收藏在了巴黎羅丹博物館。而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她自己毀掉了。
在巴黎波旁街的十年里,卡蜜兒的行動一直受到家人的限制,因為精神方面的問題,她先是被送往巴黎附近的精神病院,然后是法國南部,Vauclusive的Montdevergues庇護所,在如今以戲劇節(jié)聞名的阿維尼翁附近。
在另一部根據(jù)卡蜜兒的書信手稿醫(yī)療記錄以及她的弟弟保羅的工作及信件引發(fā)靈感的故事《1915年的卡蜜兒》中,五十一歲的卡蜜兒已經(jīng)困在了庇護所內(nèi),因為與其說她是居住,不如說是關(guān)押,她在醫(yī)生面前痛哭不已,控訴著社會上的那些“紳士們”對自己的指控,控訴著羅丹對她的剝削,控訴著家人們的拋棄:
“不知道為什么我在這里。這個可笑的事還會持續(xù)多久?
我像罪犯一樣被監(jiān)禁起來。甚至更糟,沒有律師和家人幫助我走出這地獄。
我失去了自由、火、食物和基本設(shè)施,讓我變成你想要的那樣。
甚至我的父母拋棄了我,他們對我的投訴完全沉默。
這是可怕的,被放棄了,以這種方式。
我無法抗拒悲傷,我不堪重負。
媽媽和妹妹,用盡各種辦法綁架我。沒有信,沒有會見。
他們?yōu)榱瞬蛔屛译x開這里,做了那么多。她們拿走了我的遺產(chǎn)。
你怪我嗎?獨自生活?和貓度過我的余生嗎?
他們是狂熱的迫害狂。這些紳士們猛烈抨擊我,抓住一切我的作品,他們急于把這個可憐的指責(zé)他們的女人背上一個惱人的莫須有的罪名。
他們不讓我出去。
請盡你所能給我自由。我沒有別的意圖,我不夠堅強?!?/p>
庇護所里的一位女患者皮埃爾,雙手被皮手銬固定在腹前。她滿臉悲戚絕望,跌倒在田間,卡蜜兒與她的目光相觸,那是對自我的命運與苦痛的觀察。那副皮手銬讓我想到語言學(xué)家們的發(fā)現(xiàn):在過去,男人們?yōu)閼土P女人們說不該說的話而創(chuàng)造的刑罰。
卡蜜兒與那些患有或輕或重的精神疾病的女人們一起出門進行短暫的郊游,她們在修女們的攙扶和陪伴下,向郊外進發(fā),藍得發(fā)白的天空,常年被風(fēng)吹打的蒼綠的樹木??蹆邯氉宰咴谌巳汉蠓?,看著她們蹣跚著腳步,踩過潔白的碎石礫,這些潔白的石塊是否會讓她想起羅丹工作室里的那些大理石雕像:《吻》、《加萊義民》、《地獄之門》?再往前是否會想起她的第一件大理石雕塑作品,一只男性的腳,這只腳屬于吉甘締——強壯有力卻溫柔的吉甘締?會否想起她第一次走進羅丹的大理石倉庫,潔白的大理石塊中,她偏偏相中了錐形的那一塊“很容易碎”的希臘帕蘿絲大理石。
“他們剝削了我的天分。
這是對女性的剝削。他們想讓我流血流汗。
在這種奴役之下,我失去太多美好的東西。
我想回家,關(guān)上門。”
可是她再也沒能回到家,沒能離開這地獄般的庇護所,即使她已經(jīng)變得平靜而溫順,即使她非常強烈地想要接近巴黎,“獨自住在鄉(xiāng)郊”,即使醫(yī)生這樣建議,可是卡蜜兒最親愛的弟弟卻不愿意滿足她的愿望。她最后在庇護所讀過了二十九年。1943年10月19日去世時她79歲,被葬于一處公墓,她的身體將永遠不會被找到。
對于姐姐的生命悲劇,保羅的評價是:
“沒有比藝術(shù)更糟糕的工作,天才是要付出代價的。
藝術(shù)職業(yè)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幾乎沒人能夠抗拒的職業(yè)。
藝術(shù)解放了人們的心智,是非常危險的。
想象和敏感度,可以很容易地使平衡失控,而毀掉一個原本安定的生活。
三十歲的時候,我姐姐認為羅丹不會娶她,她的生活瞬間崩潰了,甚至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她的心智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p>
怪罪藝術(shù)也罷,命運也罷,怪罪糟糕的情人,或是糟糕的愛情也罷,“余下的僅有緘默而已”,卡蜜兒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這四句偈語里更多地講的是愛的欲望,金庸安排郭襄聽見了,讓她大悟。而命運并沒有給卡密兒奔向自由的機會。只是終于在半個多世紀之后的今天,她的名字終于從“羅丹的情人”變成了“卡蜜兒·克勞岱爾”,也該值得慶賀。
這么油菜花的姑娘被毀了。。。被自己毀了。。。感情上完全可以理解她。。但是真的好惋惜~~阿佳妮年輕的時候真的好萌有木有~~~以前知道她的傳奇,但是看了之后好難過。。真的很悲劇。。愛情叫人癡狂,藝術(shù)叫人癲狂,兩個加在一起,人不瘋狂都難了。。。
卡米耶,33歲的阿佳妮,我見過太多的藍色,魂斷威尼斯之藍,基耶斯洛夫斯基之藍,維姆·文德斯之藍,德里克·賈曼之藍,絕望之藍,明凈之藍,孤寂之藍……藍色是拒絕融化的冰,藍色是正在燃燒的火焰,我更喜歡此片阿佳妮的癲狂之藍,哀求之藍,反復(fù)咀嚼之藍,在瘋?cè)嗽郝先サ目菸透珊灾{。
駕馭不了愛情的最終成了卡密兒,而駕馭得了愛情的最終成了伍爾芙,依附于愛情的女人最終也只得個悲情的下場,落為談資。
王爾德說,人自殺的方法有兩百多種,其中一種,就是和藝術(shù)家戀愛。
#重看#猶記初看時為之寫的一首生硬拙劣小詩,而今重溫那歷歷的心痛卻幾乎消失了,時間洗練最終都要這樣,正如卡密兒與羅丹的終生糾葛,唯有死亡才能平息。將血肉情感鑄進泥胎石塑,將刻骨愛恨鑿進相思的灰燼,聲聲泣血;天才的火焰是自毀的因子,因同類趨光之愛捆綁,因過于相似(或相悖)的藝術(shù)體質(zhì)而互斥反目,愛是雙刃劍,是燃燒的明亮光斑,男性與女性在愛情中的取舍決定出路。阿佳妮再次出演魔怔,片中提及雨果之國葬,與《阿黛爾·雨果》形成互文。
阿佳妮把卡蜜兒的癲狂和絕望乃至深情都演繹到了極點,卻仍然令人心疼。無論后人如何評論她,我卻認為能夠把自己毀于一旦,投身到愛的絕境,不給自己留下退路,這已是一樁絕美的悲劇。
這才是被侮辱的與被損害的。看到后面我想:我要是卡蜜爾就把所有作品都毀掉,這世界根本不配擁有她的作品。果然,下個鏡頭她就對自己的雕塑掄起錘子。#作為一個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但特別珍惜有才華的人,其實看羅丹倒還好(反正不看電影也知道他過分了),倒是無法原諒卡蜜爾的弟弟#與其說看才華和愛情如何毀掉卡蜜爾,又何嘗不是在看社會和規(guī)則如何毀掉了卡蜜爾弟弟保羅呢#
素白衣裙傲立兩座亞當之間的她,身囚羅丹掌中,鹽樣雪花磨蝕石膏軀殼飄散光陰縫隙,一根緊緊攥握,化為齏粉的肋骨。我的名字是卡密兒·克勞岱爾——女性藝術(shù)家的獨立宣言被消解為雄性墻垣封鎖的跌撞吶喊,片名腳注如附骨烙印,「情人」奇情邂逅抹煞了「天才」靈魂棱面。羅丹打磨璞玉獨攬光華,當玉石不再滿足折射輝映匠人容貌時,愛欲揉塑泥胚,血淚刻入瑪瑙,半生徒勞換來一聲媲美男性的承認,抹除名姓與創(chuàng)造,美譽即詛咒。阿佳妮情癡殉道的演出將卡密兒少女到老嫗的瘋魔傳奇濃縮三小時光影天地,羅丹形象是狂焰般激情映襯下淺白空洞的粗糙造像。永恒無盡之愛把痛苦悉數(shù)獻祭給空虛交纏的三座化身,傾注畢生冥思與才情,向著一把無底銀壺晝以繼夜?jié)补?。上帝無法予我平靜,只有時間的監(jiān)獄與漫長的沉默悅納死亡贈禮,曠野游魂殺死溫柔夢鄉(xiāng),隨后自決風(fēng)中。
港譯片名叫《羅丹的情人》,完全與影片本身背道而馳。
若愛得深,會不能平衡;為情困,折磨了靈魂....
那個有藍色湖泊般雙眸的女子,當她在樓下大聲叫喊他的名字,而他痛苦,幾乎默默承受一切,我只是無法明白,到底是愛艱難些,還是承受愛艱難些。
影片過于細碎、跳躍,缺乏真正有力量的場景。對卡蜜爾和羅丹的描寫都停留在很表面的層面,糾纏于情愛關(guān)系,卻沒能揭示藝術(shù)家的獨特:他們從情欲中得到的力量,他們的痛苦與孤獨——如同片中的雕像只是背景一樣。阿佳妮在片中有時真像蘇菲瑪索,縱然她演技出色,卻沒能塑造出一個了不起的女性藝術(shù)家。德帕迪約更是無從施展演技,羅丹的形象膚淺單薄——兩人結(jié)尾處一段吵架戲簡直狗血!導(dǎo)演之前一直是攝影師,執(zhí)導(dǎo)功力實在乏善可陳。BTW,本片完全應(yīng)該直譯為《卡蜜爾·克勞黛》而不是《羅丹的情人》!
少有的幾部先看過書后去看的電影。與羅丹的愛情,消耗并完全摧毀了卡米耶,同行是冤家……我不能完全地離群索居,必須有人來阻止我,在我變瘋以前……
當年特意不敢選羅丹和卡密爾的課題來做,選了蒙克的。結(jié)果到底都是差不多,一段情一輩子糾纏不清的類型。太投入,太孤注一擲,但什么樣的人總會遇到什么樣的致命的人吧。誰以為誰能逃脫得出命運?
一刀刀刻下去的豈止是欲望,刻下去的是一段在別處的生命是所有的隱忍和悲痛啊。能夠把自己毀于一旦,投身到愛的絕境本就是個悲劇。靜靜的結(jié)尾如同Camille 的遺言“余下的僅僅是緘默而已”一樣。She is nothing at the end but a mistress of Rodin. 唉
最悔的是曾與你一同雕刻,最怕的是重蹈覆轍。最恨分開以后,時間在你身上熱鬧流動,卻在我這再沒走過。后來我把自己鎖進斗室,以為只要雕出偉大的作品,你總有一天會回頭看我。十七歲那年馬車里錯亂的吻,終于視若仇寇。我伏在泥土里,我砸碎所有石膏,我雕了三個自己。我如一座孤島,原來你從未靠岸。
一見羅丹誤終身
導(dǎo)演太殘忍了,連電影名都叫【羅丹的情人】。她被剝奪肉體、被剝奪情感、被剝奪創(chuàng)造、被剝奪了她的名字。
卡密爾是一個我仰慕的傳說中的法國女雕塑家,阿佳尼是一個我仰慕的傳說中的法國女演員。
看到評論里說:“女人的悲哀往往在于,如果她深愛一個抽象的東西,學(xué)術(shù)或者藝術(shù),就必須落實到某個具體的男人身上才行?!蔽揖谷荒苷J同這一點。長達近三個小時去感受阿佳妮所演繹出的這樣一個擁有曠世才華的熾熱生命慢慢熄滅直至成為灰燼的絕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