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鯨魚馬戲團》:上帝的杰作是惡魔
原文地址:http://www.qh505.com/blog/post/7012.html
匈牙利片名:Werckmeister harmóniák,英文片名:Werckmeister Harmonies,又名:殘缺的和聲,不是直譯的中文片名卻是:鯨魚馬戲團。一個“說文解字”般的疑問是:文字對文字的翻譯會不會制造錯誤?翻譯是不是對原生態(tài)意境的某種改變?這個關于片名的題外話題似乎是貝拉·塔爾未曾料到的,卻巧合于對主題的揭露,就像詹諾斯第三次來到廣場,偷偷進入那個巨大的裝有鯨魚尸體的貨車,聽到光頭和老人的對話,畫外音像是一種翻譯:“他就是王子,他被解雇了,如果出去,要像死人那樣不能說話……”
他是王子,他是影子般的存在,卻擁有著發(fā)號司令的權力;他被解雇了,他是另一個影子般的存在,像死人那樣再也不能說話了。他和他,老頭和光頭,在隱秘處是陰謀論的代表,而暗處偷聽的詹諾斯知道了真相,卻再也無法安全地離開,因為里面和外面、死亡和活著,如翻譯聲一樣構筑了不同的世界:影子或者另一個影子是表象的謊言,而權力之下的暴力、不說話而死去的命運才是人類的悲劇所在——如果從“鯨魚馬戲團”的意譯回到“Werckmeister harmóniák”的本意,是不是會進入這個寓言最核心的部分?“鯨魚馬戲團”是從黑夜進入這個小鎮(zhèn)并最終停在廣場上的,那張貼在柱子上的海報告知了這個鯨魚馬戲團的演出內容:首先是鯨魚,“世界上最大的鯨魚”,然后是王子,“特邀的王子”,鯨魚和王子組成了馬戲團最大的看點,只要拿出一百福林就可以進入里面一覽世界上最大的鯨魚和特效王子的風采——它們是人們觀賞的對象,是小鎮(zhèn)上的奇聞。
但是當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鯨魚和特邀的王子進入小鎮(zhèn),并在廣場上等待觀眾進場的時候,它已經不再是馬戲團了,或者說,以詹諾斯的視角進入其中,他發(fā)現了“鯨魚馬戲團”從上帝的杰作變成令人恐懼存在的轉變。貝拉·塔爾用經典的長鏡頭,構筑了詹諾斯“進入”其中的三次經過:35分26秒到43分57秒,8分半鐘的長鏡頭是他“進入”的第一次;1小時14分11秒到1小時17分33秒,3分多鐘的長鏡頭是他“進入”的第二次;1小時25分45秒到1小時30分52秒,近5分鐘的長鏡頭是他“進入”的第三次——在三次16分鐘的“進入”中,他到底發(fā)現了怎樣的秘密?“鯨魚馬戲團”如何變成了一個謊言?背后的陰謀又如何浮出水面?
第一次完全是好奇,在詹諾斯夜晚行走的時候,巨大的貨車開進了小鎮(zhèn),它從詹諾斯的面前經過,詹諾斯小小的影子投射到如集裝箱的貨車上,他看到了那張貼著的海報,想到了鯨魚和王子,即使分發(fā)報紙時那個女人說“世界已經發(fā)瘋了”,即使卡斯叔叔告訴他鯨魚只是幌子,詹諾斯還是走向了廣場,拿出一百福林,買了票第一個進入馬戲團的內部,那是幾乎黑暗的存在,他走進去看到了鯨魚巨大的身軀,看到了鯨魚睜著的眼睛,鯨魚之外,還有瓶子,最后從鯨魚的頭部位置走向尾部,詹諾斯走向了出口。他看到了什么?的確是世界上最大的鯨魚,它是巨大的存在,帶給詹諾斯的是驚人心魄的感覺,所以當他從出口出來,有人問他里面是什么的時候,詹諾斯說:“我看見了上帝創(chuàng)造的神奇?!?/p>
第一次他發(fā)現了上帝的神奇,提著唐德嬸嬸的箱子,回來之后他告訴吉里叔叔關于鯨魚馬戲團的事:“你應該去廣場看看,那時上帝的杰作,但是很臭?!奔锸迨宕饝瓿商频聥饗痍P于名單的事之后“明天會去廣場上看鯨魚”,于是詹諾斯和吉里叔叔完成了這件事之后分開了,詹諾斯再一次來到了廣場,只是這一次他不再“進入”馬戲團,有人質問他“為什么來這里”,而他得到的消息是:“由于技術的原因,王子的現身被取消了?!比∠擞媱潱瑥V播里讓大家回去,此時廣場上起了大霧,和第一次詹諾斯的好奇不同,這次他開始不安,甚至最后以逃離的方式離開了廣場,即使幾次回頭滿臉都是恐懼。詹諾斯找到了唐德嬸嬸,告訴她吉里叔叔已經完成了名單的事,他再一次說起鯨魚馬戲團的時候,說它是“世紀的奇跡”,而這次唐德嬸嬸給他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去警察局長家里,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父親要遲點回家,第二件事就是去廣場看看“誰和誰說話”,于是詹諾斯第三次來到了廣場,他再一次“進入”馬戲團,只不過不是以合法的方式進入,而是偷偷打開了貨車的那扇門,在里面再次看到了鯨魚的尸體,對著那只眼睛詹諾斯第一次發(fā)問:“看看你給我們帶來了什么,即使你不會傷害任何人?!苯又懵牭搅斯忸^和老頭的對話。
三次“進入”,對于詹諾斯來說,似乎是三種不同的相遇,第一次他看見了鯨魚的眼睛和尾巴,從進口到出口他完全帶著好奇;第二次他根本沒有進入其中,但是他卻見證了馬戲團的關閉;第三次是不合法地進入,他質問鯨魚給這里帶來了什么;如果第一次是自然狀態(tài)地進入,那么第二次就是帶著某種使命,第三次則是執(zhí)行唐德嬸嬸的命令;而在三次經歷中,詹諾斯都沒有看到那個特效的王子,它是傳說,它是符號,它是幌子,它是謊言,它最終在兩個人的對話中成為暴力的當權者:“我們要懲罰他們,這里什么也不會留下,恐怖將統(tǒng)治這里的一切?!闭仓Z斯從無知者到知道秘密的人,他的“進入”方式可以解讀為三種狀態(tài):第一次是自然狀態(tài),沒有束縛,沒有欺騙,打開了進口,也打開了出口;第二次是社會狀態(tài),雖然沒有進入,但是他看見了在廣場上買酒的人,聊天的人,以及馬戲團被取消的消息;第三種則是政治狀態(tài),詹諾斯以不合法的方式進入,偷聽了兩個人的對話,知道了王子暴力式的統(tǒng)治計劃。
從自然狀態(tài)到社會狀態(tài)再到政治狀態(tài),詹諾斯的三次經歷是不是揭示了這個鯨魚馬戲團背后的寓言?巨大的鯨魚,看起來就像是利維坦,詹諾斯將它定義為上帝的杰作、世紀的奇跡,但其實它的背后是那個從來沒有露面的王子,而王子代表當權者,是不是就是“國家”的象征?那么這個利維坦般的怪物反倒成了惡魔,王子則變成了國家暴力的象征——上帝的杰作是陰謀,世界的奇跡是災難,“馬戲團是在褻瀆神靈,災難要來了!”給詹諾斯打餐的女人這樣說,而實際上,詹諾斯的“進入”其實就是闖入,它最終解構的是無知者無畏的神話,從對上帝杰作的贊嘆到發(fā)現陰謀的恐懼,從合法的自然狀態(tài)到非法的政治狀態(tài),詹諾斯到底發(fā)現了什么?他又如何能逃離這場災難?
實際上這個災難早就有了預兆,在漢哥梅爾的酒館里,大家都已經喝多了酒,漢哥梅爾讓大家離開,因為酒館要關門了——醉酒的人是麻木的人,他們已經不再清醒。這時詹諾斯卻導演了一場“日全食”的演出,他讓一個人扮演“太陽”,太陽在發(fā)光,讓另一個人扮演“地球”,讓地球繞著太陽轉,又讓另一個人扮演“月亮”,月亮繞著地球轉,也繞著太陽轉,于是太陽、地球和月亮組成了一個微型宇宙,這是某種和諧的象征,“所有的人都明白這是無窮無盡的生命?!钡牵跋挛缫稽c鐘,最戲劇性的事發(fā)生了。”這便是日全食的出現,太陽、地球和月亮處在同一線上,于是太陽的光被遮擋住了,“黑暗降臨了,生命寂靜了。”這是一場災難,但是,詹諾斯導演的目的并不是展現宇宙的災難,而是闡釋災難終將過去的信心,當太陽逐漸出來,光明又出現了,黑暗又逃離了,于是宇宙的和諧有回來了,“漢哥梅爾先生,這一切還沒有結束,月亮從太陽前面移走,太陽再次發(fā)射出燦爛的光芒,地球上又有了光,溫暖再次回到了地球上,深沉的感情感動了每一個人,他們逃脫了黑暗的重量。”不是災難沒有結束,而是太陽從來不會消失,和諧永遠不會失去,這就是詹諾斯的宇宙觀,這種宇宙觀給他帶來的是生活的希望,生命的奇跡。
“日全食”注解了詹諾斯的宇宙觀,所以他會把鯨魚發(fā)臭的尸體說成是上帝的杰作,生和死其實就是日全食的兩面,進入其中是黑暗,但也可以出來迎來光明,因為在他看來,正是黑暗和光明,生與死組成了和諧的世界。而這和和諧觀在吉里叔叔的音樂中得到了更為豐富的闡釋,“我們要揭開可怕的謠言,音樂的和聲都是建立在錯誤之上?!蹦弥捦舱f著音樂“錯誤”思想的吉里叔叔,所質疑的就是音樂中的十二平均律,在他看來,十二平均律的始創(chuàng)者維爾特邁斯特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將七音法變成了八度音階,它所崇尚的完全且精準的平分讓每一個音律失去了其獨特的性質,雖然吉里叔叔問“單純的音樂是否存在”,但當他把維爾特邁斯特的做法說成是錯誤,就是一種自己的堅持,“天堂的音樂就是神的和諧,七個音階就是七個神……”單純的音樂是屬于神的,而十二平均律是人造的,人造的音樂破壞了和諧,它是音樂上的錯誤,也是一種災難——“Werckmeister harmóniák”的片名就來源于這個和音樂有關的故事。
詹諾斯的宇宙觀,吉里叔叔的七音論,都是追求和諧,都是尊重自然,但是當鯨魚馬戲團到來,當隱秘的王子出現,當整個小鎮(zhèn)被大霧所籠罩,和諧被破壞了:起初是小鎮(zhèn)陷在越來越多的生活問題中,缺少煤電,電話不同,學校停課,還有商店被搶劫;鯨魚馬戲團到來之后,人們更是生活在令人恐怖的氣氛中,當詹諾斯第三次離開廣場,他面臨的政治狀態(tài)便演化為真正的暴亂:身后傳出的是爆炸聲,做皮靴的拉基斯死在垃圾桶旁邊,人群沖進了醫(yī)院打砸搶燒……詹諾斯去了警察局長家里,孩子們完全被暴力化了,墻上掛著的是劍和槍等各種武器,孩子們叫囂著:“我會嚴厲對待你的……”爆炸、死亡在發(fā)生,醫(yī)院被洗劫,廣場成了暴力的中心,而這似乎不是最讓人害怕的,真正害怕的是:人們以為的上帝其實是惡魔,所謂的國家和政府,看起來是上帝的杰作,其實是災難的源頭。
吉里叔叔反對人造的音樂追求神的和諧,但是當唐德嬸嬸要詹諾斯將那份名單交給吉里叔叔,吉里叔叔無奈只能去尋找那些名單上的人,按照唐德嬸嬸的說法,警察要實施一個行動,這個行動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將人們組織起來,吉里叔叔便是這個強有力的人。唐德嬸嬸是吉里叔叔的前妻,他們之所以分開或者也是和諧被破壞,而現在的唐德嬸嬸和拿著槍的警察局長在一起,她把這個任務給吉里叔叔,吉里叔叔無疑就是這個所謂政府的傀儡,但是吉里叔叔無奈只能接受這個任務,在制造暴力的王子面前,在統(tǒng)治一切的政府面前,還有什么和諧,還有什么單純,甚至還有什么音樂?吉里叔叔完成了名單上的任務,吉里叔叔把鋼琴重新以十二平均律調音,吉里叔叔重新彈奏八度音階,在暴力和災難已經降臨的世界上,還有什么可以堅持的?
而從自然狀態(tài)到政治狀態(tài)的詹諾斯,終于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重新回到了自然狀態(tài),但是這里已經沒有了和諧,這里不再有太陽:他成為了醫(yī)院里的病人,在吉里叔叔最后一次看他告訴他“照顧好自己”的時候,詹諾斯是無語的詹諾斯,是麻木的詹諾斯,是病態(tài)的詹諾斯,是悲劇的詹諾斯,或許在這個連恐懼都喪失了的世界上,人活著才是真正進入了一種自然狀態(tài),沒有上帝的杰作,也沒有世紀的奇跡,只有大霧的廣場上那一具巨大的鯨魚尸體,它在腐爛,它在發(fā)臭,它睜著惡魔的眼睛。
2 ) 黑暗的重量
“不要慌張,還沒有結束。月亮從太陽前面移走。太陽再次發(fā)射出燦爛的光芒,地球上又有了光,溫暖再次回到了地球上。深沉的感情感動了每一個人。他們逃脫了黑暗的重量?!?br>
這是《鯨魚馬戲團》中第一場戲中的日食表演的最后一段話??赐赀@部電影,我不禁要問:黑暗有多重?我們真的可以逃脫嗎?
《鯨魚馬戲團》是匈牙利導演貝拉?塔爾2000年的作品。任何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都是一面鏡子,通過它,人們可以反觀自己,更深入地認識自己和身處的這個世界?!饿L魚馬戲團》從表面看來完全不同于我們所認識的那種現實主義,它看似帶有強烈的隱喻色彩,但是貝拉?塔爾自己強烈反對自己的電影是一則寓言。在他看來,電影語言是一種簡單的語言,不同于文學,就一張桌子來說,文學家可以用上百字來描寫一張桌子,而電影只需用一個鏡頭就可以展示,觀眾可以立刻看到這是怎樣的一張桌子,不管它如何有趣,它仍舊是一張桌子。他呼吁觀眾只需要去看電影,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要想得太多,這樣就能很好的理解他的電影。他的話如醍醐灌頂,我回想了自己的觀影過程,第一次看《鯨魚馬戲團》的時候,最后一個鏡頭,哀郁的音樂響起,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了。為什么落淚?我真的不知道,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和感動。第一次觀影時,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這部電影的主題和意義。后來再看幾遍,我?guī)狭俗约旱念^腦,開始思考和分析,內心的震撼就再也比不上第一次了。不過我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愿意刨根問底,所以我去查了很多他的訪談,去關注他自己的說法,希望在這樣一篇文章里揭示出影片的本來面目,而不是以自己的主觀想象去代替真實。
《鯨魚馬戲團》是怎樣一個故事呢?一輛大卡車載著號稱世界上最大的鯨魚和一個名為王子的神秘嘉賓來到了一座破舊、荒涼的匈牙利小鎮(zhèn)。時值冬季,小鎮(zhèn)的社會問題叢生,缺少煤,電話不通,學校停課,還時不時傳來某個商店又被暴徒搶劫。暴動一觸即發(fā),那個從不露面僅以影子出現的王子就是暴動的號召者,他崇尚的是毀滅。影片基本上是通過一個人的視角講述故事的,這個單純、頭腦簡單的叫做詹諾斯的郵遞員目睹了暴亂從潛藏的危機到爆發(fā),再到被壓制的整個過程。他什么也沒有做,卻成了通緝犯,最后成了一個呆在瘋人院里的真正的傻子。
《鯨魚馬戲團》的英文名是Werckmeister Harmonies,這來源于一個17世紀的音樂家Andreas Werckmeister(安德利亞斯?威克馬斯特),威克馬斯特在前人的基礎對十二平均律進行了理論總結,提倡改變以傳統(tǒng)的純律的方法調音,而使用十二平均律定音法。片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音樂理論學者——艾斯特爾先生——認為純律是神創(chuàng)造的,而十二平均律是人造的,他稱“我們必須改變威克馬斯特的錯誤”。但到了后來,當他的前妻和她的情人——警察局長以武力控制混亂局勢并最終侵占了他的家之后,他只能把鋼琴重新以十二平均律調音,因為那樣才更容易賣給別人。
習慣了快速剪輯的觀眾看這樣一部黑白電影可能會覺得晦澀難懂,甚至會坐立不安,因為它的節(jié)奏真的太慢了,全片兩個多小時,只用了三十幾個鏡頭,不知道是不是大師都喜歡用長鏡頭,反正貝拉?塔爾也是一個以長鏡頭聞名的大師級導演。長鏡頭的好處在于時間的連貫性,一場戲一個鏡頭,這和生活的節(jié)奏是一樣的。如果明白了這點,靜下心來觀看,這樣的電影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影片第一個鏡頭就長達10分鐘20秒,要不是柯達的膠卷最多只能拍12分鐘,貝拉?塔爾肯定還想繼續(xù)拍,他戲稱這種技術的限制也是一種“審查制度”。其實這個鏡頭并不會讓人難以忍受,因為它一直在運動,嫻熟的場面調度代替了剪輯,也可以讓人看得興意盎然。第一場戲發(fā)生在酒吧,已經到了打烊的時候,詹諾斯還要為大家導演一出戲,他讓三個人扮演成太陽、地球和月亮展示了星球運行的軌跡。鏡頭很靈活地隨著演員的運動在他們周圍旋轉,詹諾斯的臉在光影變幻中顯得如此單純,他就像個孩子一樣,似乎平生第一次看見日食,第一次體會到宇宙的神秘。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敬畏和驚奇,緩緩地說:“在那個時候,空氣突然變冷。你們能感覺到嗎?天空變暗,然后是完全一片漆黑。狗在吠,兔子蜷縮起來,鹿在慌亂中驚跑。在這不可理喻的薄暮中,小鳥也迷惑了。然后……完全的寂靜……”這時音樂響起,優(yōu)美而哀傷,世界真的安靜了下來,只有音樂在耳邊環(huán)繞。詹諾斯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xù):“所有的生物都沉寂了。山脈會前進嗎?天會坍塌嗎?地會崩裂嗎?我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一場日全食發(fā)生了?!彼滞A讼铝耍R頭緩緩拉開,所有人都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鏡頭上移,把屋頂的一盞燈帶進來,燈光泛著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畫面,在這光芒中,我窺見了一絲神性。后來,當酒吧里所有帶著醉意的男人們受到詹諾斯的感染,開始旋轉、舞蹈時,我明白了詹諾斯在表演前說的“像我們這樣簡單的人也可以理解不朽,走進無邊無際,感受寂靜和安寧”。
影片以如此絕妙的場景開場,日食帶來的黑暗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光明,但是這只是一場戲,之后現實中發(fā)生的一切卻越發(fā)把人推向暗無天地,黑暗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詹諾斯先是從各種人那兒聽聞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種種奇怪的事,他是一個簡單的人,對于聽聞雖說不是懷疑,但卻是不相信的,他總愿意以樂觀的心態(tài)去看待生活。但是現實的丑惡層層遞增地發(fā)生在他眼前,廣場上遭遇酒鬼的騷擾,目睹警察局長的兩個兒子在家里鬧得天翻地覆,嘴里叫囂著父親可能說出的話:“我要狠狠地對你!”他還無意間在裝著巨鯨的大卡車上聽到了王子驚世駭俗的宣言,王子聲稱要摧毀一切。暴力的最高潮發(fā)生在醫(yī)院里,暴徒們用木棍暴打病人。他看見了自己叔叔的尸體。最后還被莫名其妙得通緝,無路可逃,進了精神病院。
貝拉?塔爾不厭其煩地用鏡頭來表現一張張的臉,每個演員在他眼里都是有個性的,看看高潮之前的那場戲就能明白他的話。人群行進在去醫(yī)院的路上,只有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鏡頭先是俯拍,然后降下,在人群的周圍上下左右緩緩搖晃,一張張的臉在變幻的燈光下一覽無遺,他們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摧毀!這個鏡頭延續(xù)了四分鐘,恐懼感逐漸加深。
最驚人的一場戲在這個鏡頭后出現。人們沖進醫(yī)院,鏡頭慢慢跟進,如一個旁觀者一樣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病人被暴徒們拖下床,暴打一頓,屋里所有的東西都被掀翻、砸碎。但是,最讓人驚奇的是這一場戲里沒有一個人叫喊,痛哭,咒罵,我們只聽見金屬的敲擊聲,物品的破碎聲,暴徒和受害者都保持了沉默,但正是因為這種沉默才讓這場戲更有力度,更震撼。當兩個暴徒把一條門簾扯下,鏡頭指向一個站在浴缸里骨瘦如柴、全身赤裸的老人時,音樂響起,暴徒們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也許是被這個老人觸動了,他們停止了毆打,慢慢地一個接一個的撤出了醫(yī)院。鏡頭跟著他們離開房間,進入走廊,然后離開這群人,向右搖,鏡頭里面出現了躲在黑暗中的詹諾斯的臉,他的臉上寫滿驚恐,眼睛一眨也不眨。這場戲讓我感到影像和音樂的力量可以有多么強大,其實這完全不能用文字來表達,只能去看,去聽,然后被震撼地一塌糊涂。
在貝拉?塔爾的電影里,場景也是主角,用他的話說就是“也有一張張的臉”,他和自己的妻子(也是他所有影片的剪輯師)經常要花上一年的時間去尋找合適的拍攝地點?!饿L魚馬戲團》是在七個不同的地方拍攝的,由于資金常常短缺,整部電影花了三年來拍攝,用了七個攝影師。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影片的整體感覺,所有的場景,特別是外景,總是一副破敗、荒涼的景象。聽著風聲和烏鴉的叫聲,看著地上飄落的樹葉,廣場上生起的火堆,煙霧繚繞,人們破舊的衣服,面帶苦色的臉,總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和悲哀。當被問到為什么他的電影為什么總拍攝丑陋的地方、丑陋的人時,貝拉?塔爾說:“這就是我的國家。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彼M藗冊诳戳怂碾娪爸?,能夠更理解一點他們的生活,中歐人是如何生活的,那里正在發(fā)生著什么。
貝拉?塔爾到底想通過這樣一部電影表現什么呢?他說,希望自己離生活更近,而不是離電影更近。他是以他的方式來展示了自己認識的現實,貧窮、混亂、非理性、信仰的缺失、還有暴力。他雖然聲稱自己的電影表現的是匈牙利,但事實上,他的電影具有世界性,因為他關注的是人,是人的生存處境,可以說,這種處境不因為你在不同國家而有所不同。他在采訪中說過:“電影是記錄真實生活的。它非常簡單和確定的。我們試圖去思考生活的品質,因為每個人都只有一生,所以如何度過這一生就十分關鍵。去了解生活的品質就很重要?!?
他的電影中的現實和新現實主義電影中的現實既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它們的相同之處在于關心的都是人,人的處境。但是新現實主義關心的是社會中的人,而且經常會加進政治的因素,而貝拉?塔爾直接稱,“政治是骯臟的。我的電影和政治無關。政治不應該成為任何藝術的表現對象?!绷硗?,新現實主義電影里面的人帶有極強的社會性,而貝拉?塔爾電影中的人似乎已經揭去了社會這張面具,可以存在于世界的任何一個民族或國家里,這部影片里的小鎮(zhèn)沒有名稱,只有揮之不去的貧窮和荒蕪。他的電影是關于幻滅的,人們總會相信些什么,但在現實中,信仰最終破滅了,因為信仰是建立在幻象之上的。正如《鯨魚馬戲團》里面的音樂理論學者,他期望大家重新開始使用純律,放棄沒有神性的十二平均律,但最后在現實的面前,他放棄了這種想法。而詹諾斯對宇宙、上帝有著一種敬畏之情,關于這點,除了剛才提到的第一個場景之外,我們還可以舉出其他的例子:在他狹小破爛的小屋里掛著一張世界地圖;當第一次看見巨鯨時,他以一種崇敬的表情欣賞它,他告訴遇到的每一個人,大家都應該去看看這頭神創(chuàng)造的巨大的動物,這是多么神奇的事啊,神創(chuàng)造出如此一種奇怪的動物來讓自己開心。但到了最后,這樣一個無辜的人被盤旋的直升機追得無路可逃,最終只能一言不發(fā)地呆坐在精神病院里。說到這兒,大家也許會想貝拉?塔爾是不是想重建宗教信仰,但是他說自己并非一個信仰宗教的人,如此表現只是因為宗教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對于貝拉?塔爾來說,生活才是最高的原則,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忠實地表現生活。
《鯨魚馬戲團》與新現實主義電影的不同還在于形式。新現實主義的真實是把鏡頭延伸到街頭巷尾,以酷似紀錄片的方式來展示社會和人,放棄人工燈光,選用非職業(yè)演員;而貝拉?
塔爾的真實卻以另一種形式展現,他的每個鏡頭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燈光、攝影還有布景,無一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一個精致的長達10分鐘的長鏡頭不可能以隨心所欲的方式完成,剪輯消解在長鏡頭之間,他的剪輯原則遵循的是心理節(jié)奏,而非故事節(jié)奏。另外,《鯨魚馬戲團》還出現了在一般現實主義影片里不會出現的超現實人物,這里指的是影片中只以影子示人的王子。王子的產生帶有很強的現代性,因為最初這是馬戲團老板為了商業(yè)原因才給這個說外語的東西(稱他為東西,是因為我真的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個人)“王子”的稱號的,結果后來王子卻脫離了老板的控制,他每到一個地方就號召那里的人起來摧毀一切,在王子看來,廢墟中的一切都是完滿的,而建設中的一切都是不完滿的。貝拉?塔爾在這里借助王子這個角色批判了商業(yè)社會,為了追求利益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最終背叛了自己,它代表的是虛無的破壞力量。
有人抱怨這部電影讓人看不到希望,他自己卻不這樣認為,他說:“我認為我們充滿希望。你拍了一部電影,而且相信這部電影可以在未來50年存在。有人之后會看到這部電影,這已經是最大的樂觀主義了。” 貝拉?塔爾聰明地把問題引向了創(chuàng)作,從而化解了影片表現的世界有無希望的問題。他不去承認他眼中的世界是黑暗的世界,但在我看來,這部作品確實有些讓人看不到希望,但是中間種種感動我的場面對我來講也就成了希望,即使不信神,也會感慨宇宙的神秘,驚嘆生命的玄奧。也許感動也是可以用來逃脫黑暗的重量的。在最后一個鏡頭中,音樂哀傷地響起,艾斯特爾先生拄著拐杖穿過廣場,那輛裝載巨鯨的卡車已經支離破碎,巨鯨孤獨得躺在廣場中央,艾斯特爾先生走到巨鯨面前,望著鯨魚巨大眼睛,那雙眼睛如此溫和,似乎可以瞥見它的靈魂。他背向巨鯨,緩緩走向鏡頭,濃得化不開的霧充滿整個屏幕……我只能說,一切盡在不言中,靜下心來,去看去聽吧,你會發(fā)現這部電影的魅力。
3 ) 殘缺的和聲與十二平均律&死亡與暴動
有一些電影會讓我們感動、或者歡笑,而有一些電影,卻會讓你對電影這門藝術肅然起敬?!饿L魚馬戲團》無疑屬于后者。
自1895年電影誕生起,電影這門包含了“音樂、繪畫、雕塑、建筑、詩歌、舞蹈”六種藝術形式的第七藝術已經帶給了我們119年的感動。2015年是電影誕生120周年,區(qū)區(qū)百年,電影的發(fā)展卻是飛速的。
電影史上第一部電影《火車進站》放映的時候,又有誰能料到百余年后,電影會在世界上的幾乎每一個角落得以普及?從單一鏡頭到多鏡頭,從默片到有聲片,從黑白片到彩色片,從西部片到劇情片,從達達主義到新浪潮,電影藝術在一點點的成長,其自身包含的意義也在逐漸寬廣化。我們再也無法準確的對電影下一個定義,就好像電影的出現讓我們再也分不清“想象的真實”與“真實的想象”一樣。
電影改變的,不僅是我們的生活,更是我們的文明。
談起《鯨魚馬戲團》的導演貝拉.塔爾,或許他的為人所熟知是由于那部片長450分鐘的電影《撒旦探戈》。曾有影評人評價他的這部電影是“片長七小時卻每一分鐘皆雷霆萬鈞,引人入勝。但愿在我有生之年,年年都重看一遍”。
與這部電影相比,《鯨魚馬戲團》無疑顯得精簡而凝練。尤其是本片巧妙的場面調度與光影剪輯,簡直是對電影藝術的最完美演繹。電影的主要劇情其實并不復雜,一座原本平靜安寧的小鎮(zhèn)因為某一天馬戲團的造訪而失衡。馬戲團擁有的那頭已經死亡的巨大的鯨魚以及那一位號稱有著三只眼睛,滿嘴末世言論以及瀆神行為的“王子”仿佛是一個詛咒,將小鎮(zhèn)原有的秩序徹底打亂;最后小鎮(zhèn)發(fā)生了聞所未聞的暴亂,一場“暴力”與“善良”的沖突。最后呢?看似是“善良”勝利了,可是取得勝利的善良卻搜捕并殘殺著一個個曾經的“暴亂者”,這其中自然也波及了一些無辜的平民……
諷刺的是,如此一部讓人對電影藝術肅然起敬的電影卻有一個“好萊塢式”的譯名《鯨魚馬戲團》(像極了《驚天魔盜團》或者《加勒比海盜》),這也或許是本片宣傳上的一個敗筆。相比于這個片名,筆者無疑更喜歡它的直譯片名《殘缺的和聲》(就好像《天使愛美麗》之于它的直譯名《擁有美妙命運的艾米麗.布蘭》)。
但事實上,片名《殘缺的和聲》也并非是完全的直譯,其原片名《Werckmeister harmóniák》中的Werckmeister實際上是音樂史上一位德國音樂家的名字,他因在17世紀末大力提倡十二平均律(世界上通用的把一組音(八度)分成十二個半音音程的律制,各相鄰兩律之間的振動數之比完全相等)而被人所銘記。
說起十二平均律,那真的是一個偉大的律制,自此以后,動人的旋律得以通過它而傳頌后世;鋼琴鍵盤上的88個黑白鍵,就是根據十二平均律的原理制作的。之所以要對本片的片名耿耿于懷,是因為這部電影充滿了眾多的隱喻,十二平均律所崇尚的完全且精準的平分似乎讓每一個音律失去了其獨特的性質,但實際上,我們應該更加關注的是音階中的七個音,并不是把它們視為一個八度,而是七個有著獨特和獨立特質的音。將這一規(guī)則引申到電影中,實際上就會發(fā)現影片中那場受制于“王子”蠱惑的群體暴動所曝露出的隱喻:精準的十二平均律一旦出現了殘缺,典雅的音調就會變得刺耳;同樣的,一個只存在群體意識而再也沒有個體情感的社會狀態(tài)將再也不會秩序井然。馬戲團里所謂的“王子”的煽動其實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惡念,這種由于完全的集體意識造成的惡念,早已存在于小鎮(zhèn)居民的內心里,他們等待的只是一個可以合理的釋放惡念的接口,不管是“王子”還是死亡的“鯨魚”,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個工具。
談起隱喻,除了本片中貫穿片頭片尾的劇情隱喻外,筆者最欣賞的,還是電影開頭瓦魯什卡的那段獨白式的演繹了。酒吧陰暗的燈光下,瓦魯什卡選擇了三個醉醺醺的人作為太陽/月亮和地球,而他自己,就仿佛是創(chuàng)世主一般,指揮著三個人按照太陽/月亮和地球的運行軌道進行旋轉。然后,轉啊轉,當代表月亮的人擋住了代表地球的人仰望太陽的視線時,地球上最壯麗的自然景觀-日食-就這樣來臨了。“當月亮遮住太陽的光線時,萬籟俱靜”,瓦魯什卡如此說道。緊接著,原本安靜的鏡頭迎來了舒緩且略帶末世情懷的鋼琴聲(這或許是筆者見過的電影鏡頭與音樂最完美的一次結合了,當音樂響起的時候,你甚至會由衷的感嘆音樂之于電影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
對于片頭這場獨白演繹所蘊含的隱喻,我想應該是導演貝拉.塔爾對于善與惡的一種個人價值判斷了。對導演而言,或者對本片而言,暫時的惡恰似因被月亮遮擋而暫時失去光明的地球,可是,當失去光明時,我們應該做什么?懼怕?畏縮?還是助紂為虐?抑或自暴自棄,就此沉淪。不,這些統(tǒng)統(tǒng)不是,當黑暗來臨時,我們要有所期待,相信“這并不是結束”,于是,因為這份信念,當月亮再次離開了它與太陽以及地球之間的那個特定位置后,光明將再次普照大地,善良也終將會再次用它所代表的溫暖來融化掉那些因黑暗而被冰封的冷漠的心。
總之,《鯨魚馬戲團》是一部蘊含著太多太多電影元素的電影。那頭巨頭的死亡的鯨魚究竟有何真實的象征意義?暴亂被平息后那頭被遺棄在廣場的鯨魚又究竟是惡念的代表抑或善良的茍延殘喘?這些疑問都有待你們親自通過觀影去感知與理解。因為,哪怕筆者用再多的詞匯來形容,當電影中出現鋼琴家與死亡的鯨魚對視的鏡頭時,那份久違的平和與無助感又恰恰是任何語言所無法表達的。
4 ) 聚焦人民的鏡頭
貝拉?塔爾一生都在努力將他的鏡頭對準人民,和塔可夫斯基一樣,他在對待藝術上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和奉獻精神,他年輕時也曾和當局針鋒相對,甚至因此入獄。塔爾不懈地用他那充滿藝術魅力的黑白影像和幾乎完美的長鏡頭讓全世界關注的目光集中在被邊緣化的東歐國家,他的影片是東歐人民真實生活的寫照,展現了嚴酷的現實和人們苦難的命運,探討著國家、社會和人性之間的聯系和沖突,飽含著對歷史的反思和對制度的批判,喚起人民對自我乃至民族未來命運的思考,充滿著寫實主義色彩和強烈的人文關懷。《鯨魚馬戲團》是塔爾繼其巔峰之作《撒旦探戈》后又一部力作,影片耗時四年,先后與7位攝影師合作。在這部電影中,用光、布景、場面調度和攝影處處透露了塔爾大師級的處理手法,加之對充滿質感的黑白影像的純熟運用,使得整部電影富有極其深刻的藝術表現力和感染力。
開篇第個一鏡頭是整個影片的引子,Janos指導幾個醉漢模擬天體運轉,用詩一般的語句描繪著宇宙永恒的和諧。日蝕突然出現,在那一瞬間,地球上的生命陷入恐懼;隨即月亮移開,黑暗消散,萬物被拯救般地重獲呼吸。Janos的發(fā)音和手勢散發(fā)著令人著迷的魔力,貝拉?塔爾的御用配樂師Mihaly Vig的配樂每個音符都觸碰著心靈,那簡單、純凈、不斷循環(huán)的節(jié)奏把觀影者帶入一種冥想的狀態(tài),仿佛置身于闃靜的宇宙之中。接著,Janos合著音樂的旋律哼鳴,為這個緩慢運動的體系所陶醉,燈光和鏡頭的旋轉營造了靜謐和渺遠的氛圍,流露著對創(chuàng)世的敬畏以及對浩瀚星系中渺小生命的靜默。在這個奇異又迷人的畫面里,用鏡幾乎達到了完美:日蝕出現,太陽的光輝消失之時,鏡頭在拉遠的同時緩慢上移,這樣一來,影片的視角從主角所引領的作為觀者的我們的眼中移至一個更高的俯瞰式的位置,猶如上帝的眼睛在注視著發(fā)生的一切。美妙的是,這一意境的過渡只不過是一個長鏡頭連續(xù)拍攝過程中機位上移了一點點而已。這時,酒館老板突然打斷演出,趕走Janos,把角色和觀眾一并帶到現實中。Janos說:“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這句話啟示了之后發(fā)生的故事。
Janos是一個卑微的小人物,他安分守己地生活,夜里做分發(fā)報紙的工作,并盡職地照顧德高望重的隱居音樂家Eszter,他生活拮據,但卻毫不猶豫地花錢觀看鯨魚,說明他懷有希望和信仰。Janos遁入黑夜的鏡頭展現的是他的悲憫、虔敬和充滿希冀。他卑微的身影緩緩渡過黑暗,仿佛踏過幽謐的歷史的河流。影像表現出極度的孤獨,透露著悲涼的歷史感和命運的沉重感。這里再次顯示出導演在光線運用和鏡頭調度上的功力,鏡頭一再拉遠直至人物晃動的身影成為黑夜中的一個點,似乎昭示著微弱的信仰之光最終將湮滅在歷史深邃的黑洞之中。鏡頭向后推移過程中緩慢壓低,致使大面積的黑暗包圍行走中的Janos身邊的一小塊兒高光區(qū)。這一場景的寓意十分豐富,每一個人類的個體都是歷史寒夜中的凄凄光點、但光亮再弱,黑暗卻也無法將其全部吞噬(下一個場景緊接著轉換至次日Janos面向朝陽行走,再次顯著地暗示了希望的延續(xù))。在整個長鏡頭的時長里,黑白影像和主題音樂再現使得電影語言直入骨髓。
第二天,Eszter在麥克風前錄下自己的獨白,有著啟示錄的意味。實際上,Werckmeister的音律學說并不是打破了所謂的“純律”的和諧,相反,正是為了修正“純律”和弦中的不和諧音素進而創(chuàng)造了更加旋律化的音程。這樣看來,筆者更傾向將電影題目Werckmeiste Harmonies理解為人們在變革中尋求秩序與和諧的所為。Eszter認為,應回到畢達哥拉斯的時代,但這個理想與群體、種族、社會之間存在必然的矛盾。畢氏重視人的價值,鼓勵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崇尚在家庭、團體、組織、國家、乃至國際聯盟的種種制度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諧發(fā)展。事實上,在制度之下,人作為一個個體和人所組成的群體這二者該如何去從,這個題目已隨著故事的推進自然地融入到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之中。探尋個體、群體和體制三者間關系以及這三者在歷史進程中乃至未來社會發(fā)展中各自的定位是這部電影的主旨。
Janos和Eszter,一個青年,一個長者,他們好似游離于階級之外的弱勢個體。但其實兩人之間卻有不同:Eszter看清了一切問題的本質,并揭示出了真相,但他已別無他念,只渴望歸隱音樂,不被打擾地潛心研究和創(chuàng)作。而Janos尚有信念,他的內心純凈質樸,懷著單純和幼稚的愿望。影片中段,兩人完成Eszter前妻以要挾破壞其生活為條件交予的任務后分頭離開,鏡頭從平行位置逐漸拉升,注視著他倆各自踏上分岔路。鏡頭是遠景,但卻反而增強了畫面的飽滿度和表現力。處于無奈而妥協的Eszter無心傾聽村民的訴苦和抱怨,他已身心疲憊,只渴望回到自己與世隔絕的住所;前去交差的Janos也舒了一口氣,自己的生活終可以恢復往日的平靜,雖然乏味卻安穩(wěn)。然而,在兩條路的盡頭只有宿命的悲劇在等待著他們——Janos受到打擊后成為精神病患者,Eszter的家被前妻和警察局長霸占?!?br>
兩個孩子發(fā)瘋的橋段暗示暴亂前的動蕩不安,警察局長酒后抽風的情節(jié)則刻畫了另兩類群體,即體制內的麻木者(警察局長)和追求利益的局外人(Eszter前妻)。
前后兩段廣場戲展現的是人們的不知所措。沒有方向導致盲目的行動,無知帶來的是無辜的犧牲。洗劫醫(yī)院前,導演用一個很長的鏡頭刻畫滿懷忿恨的群眾的群像,鏡頭前后推拉、上下移動。人們的呼吸急促,步伐堅定,凸顯出人作為個體的強大。這里,再次點出了導演所關注的核心:無疑,人類是宇宙中最具生命力、且唯一真正擁有并懂得如何運用力量的生物,但我們不禁要問,人類的力量究竟該如何運用?運用到何處?怎樣用這力量去捍衛(wèi)自我、去斗爭、去革命?進而去改變和創(chuàng)造而不是去顛覆和毀滅。很顯然,在各種體制和制度之下,蠻力的盲目爆發(fā)導致人民自身白白地成為可憐的歷史犧牲品。這一悲劇性在暴亂者目睹浴缸中嶙峋老人的一幕達到頂點,導演布設耀眼的白熾光打亮老人所在的一整塊空間,和黑色的前景形成強烈的反差。經受了時代的鞭笞和命運枷鎖的束縛與折磨,奄奄一息的老人虛弱的身軀赤裸地呈現在同樣正在經受著上述遭遇的無辜的施暴者眼前,我相信,這里并不是無情的批判,而是炙熱的關切。動亂結束后,攝相機記錄了暴動者拖著身子依次通過回廊,高反差的黑白影像使人物形成剪影效果,生動地體現了他們同為受害者的形象。隨后,鏡頭下移并俯拍一個個垂喪頹敗的身軀和緩緩移動的沉重的步伐,再次勾勒出由“暴徒”變?yōu)樽罱K的犧牲品的群像。
回眸歷史,從“布拉格之春”、“匈牙利十月運動”、“波茲南事件”到“東歐劇變”,一次次革命的爆發(fā)和政治格局的演變是否是歷史的進步?一再以武力方式終結現有制度或秩序難道就是所謂歷史的必然性?既然無法確定新制度的正確性,革命也就全無意義,亦可謂是失敗的,然而,這種失敗究竟是源于思想體系的錯誤還是階級的局限性?
當個體匯聚為群體,人們升級為人民,他們卻不知該如何依靠自身的力量去主宰自己的命運。印刷廠的女工對即將發(fā)生的革命的不安和恐懼;Janos房東的老婆對丈夫的行為表示不解和擔憂;餐廳肥胖男子一邊進食一邊與女人親熱展現的是受欲望支配的木偶般的軀殼;馬戲團老板因害怕出亂子而拒絕演出;他的助手為牟取經濟利益想要和王子單干;貌似高貴的王子也不過是一個被操縱和利用的干癟的皮囊。正如影片中所述:“一切都是幻覺,一切都是虛無,一切都沒有意義?!?
充當布道家的王子無法充當指引人們的現實領袖,剩下鯨魚淪為信仰被扼殺后的殉道者。影片的結尾,卡車車廂綻開在滿目瘡痍的廣場中央,鯨魚裸露著的衰敗的身軀癱軟成一副泥像。神秘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鯨魚的眼淚——上帝為人類而流的淚,亦是導演理性關注的眼淚。Eszter作為見證了悲慘歷史的老人,再一次見證了悲慘的現實。他在離去中回望鯨魚,畫面停滯。至此,這個以犧牲為代價卻仍未能找到出路的短暫的插曲必將再一次成為一段被遺忘的歷史。
5 ) 伊斯泰克死了,雅諾什也沒有從黑暗中生還
伊斯泰克死了,雅諾什也沒有從黑暗中生還
文/碎歲
我并不喜歡冗長沉悶的《撒旦探戈》,即使給它打及格分,也只是因為它深沉的主題、互相疊套的精巧結構和兩個值得回味的段落:小女孩伊斯泰克在虐貓后自殺,騙子伊里米亞斯妙語連珠的演講套圈。
但這并不表示對它的藝術完成度的認可,相反,在藝術上,我認為這是一部失敗的、失控的、罹患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的作品。多數的長鏡頭,并沒有足夠的實質內容可以讓觀眾沉浸其中咀嚼回味,一個簡單的故事被七個多小時稀釋,從而使分配在每個長鏡中的信息量極其微薄,其效果自然是乏味而非張力飽滿。這是導演高估自己主題影響力,而忽視藝術規(guī)律的表現。貝拉?塔爾忘了:政治正確,并不代表可以在藝術中為所欲為。他給觀眾喝了太多的水,上菜時觀眾已經吃不下菜了。
相對于揮霍無度的《撒旦探戈》,《鯨魚馬戲團》顯示了極強的控制力,在138分鐘內,干脆利落地掀起又鎮(zhèn)壓了一場暴動,并讓一個溫和脆弱的年輕人永遠地住進了精神病院。它無疑是貝拉?塔爾的代表作,他自己極難逾越的高峰,同時,也為長鏡美學立下了標桿,為極權與群氓的探討提供了上好素材。
很明顯,在馬戲團來到小鎮(zhèn)之前,這里已經是云屯雨集,在一個只知道以鎮(zhèn)壓來解決問題的強權統(tǒng)治之下,人們積攢多年的戾氣已將自身變成了火藥桶——印刷廠的女工悲觀地做出了準確的判斷:這個世界已經徹底瘋了——他們只是等待著一根導火索而已。邪教領袖、虛無主義者“王子”就是這樣的角色,他宣稱:他們建造的和將要建造的,他們所做的和將要做的,都是錯覺與謊言,在建造中的都是殘缺,在廢墟中一切都將完整。這對迷茫的暴民來說無疑正中下懷?;鹪趶V場上燒起來了,人們的破壞欲平時因勢單力孤而多有忌憚,現在,終于有了宣泄的機會,他們手持棍棒砸了醫(yī)院,痛打未逃走的重病患者,在彼此的鼓動下享受著殺人比賽的毀滅快感。最后,一個赤裸的老人以他生死難辨的悲愴形象震撼了所有人,暴動告一段落。
在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王子”是如何成功的。我們可以看到:首先,他為自己起了一個高貴而簡潔的代號“王子”,這就一下子拉開了他與大眾之間距離,雖然沒人知道他是哪國哪家的王子,但這個符號已經滿足了人們對敬畏之物的心理期待,顯得來路非凡且不容置疑;其次,他先天畸形的形象,完全符合人們對天賦異秉者的想象,神秘感總是容易蠱惑人心;第三,他通過翻譯和人們講話,這種派頭是營造詭異氣場的重要一環(huán);第四,他與鯨魚馬戲團一起出現,并在鯨魚展覽后發(fā)展演講,鯨魚的巨大與突兀給人們的震撼,讓他巧妙地貼合到了自己身上;第五,他對人們的精神空虛、壓抑無望、對現實與政府的不滿了如指掌,并具有超強的煽動性演講能力,情緒狂熱,發(fā)言肯定,他知道不能等人們的激情退卻再發(fā)出命令,也不能在無隱身感的白天行動,他知道什么時候發(fā)出“審判日已到,狂怒血洗一切”的指示最為合適;第六,他會挑選施暴對象(在這個小鎮(zhèn)是醫(yī)院),他讓追隨者以硬欺軟,而不去硬碰硬,直接與國家暴力機關對話……總之,他像所有的邪教領袖一樣,極其聰明,心狠手辣,善于包裝自己,懂得把握并控制大眾心理。
而以唐納嬸嬸與警察局長為首的鎮(zhèn)壓者,則是另一種恐怖。唐納嬸嬸一出場,便以一種獨裁高壓的姿態(tài)給雅諾什下了命令,強行要求他幫忙,并讓他帶去她對前夫艾斯特爾的威脅:不照辦就馬上搬來同住。而警察局長則一邊醉生夢死,一邊痛罵:骯臟的豬!暴民!一手摟著風騷老辣的唐納嬸嬸,一手舉著手槍。至于他的思想,從他的教育成果——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兒子身上可見一斑。他們對暴亂的處理方式異常簡單,所謂“恢復秩序、清掃污穢”不過是把裝甲車開過去,開始屠殺。
這是人類社會的基本二元:極權統(tǒng)治者、邪教與暴民。他們是互相培養(yǎng)、彼此對立、并在暴亂與清洗的反復中不斷置換的。《撒旦探戈》探討的是集體主義的不可挽回的覆滅,欺騙與被欺騙,人性的麻木、自私、冷漠,多是散點透視,而《鯨魚馬戲團》則將重心集中在了兩種暴力的博弈上。前者是矛盾的累積及在平庸歲月中的消耗(像蜘蛛一樣在落滿塵埃的角落結網),后者是矛盾的爆發(fā)(窒息式的、沒有發(fā)出一聲尖叫的)及爆發(fā)的后果。兩種悲劇,哪一種都是逃不脫的噩夢。貝拉?塔爾對這些的看法,已用標志性的鏡頭呈現:人類的命運,一如這些畫面一樣沉滯、不祥、沒有色彩、僵固得看不到變化的希望。
這就是結果,幾乎不會改變的結果(背對著光明未來):斯米德和克倫納卷錢走人的計劃落空了;伊里米亞斯的騙局實現了;弗塔基一瘸一拐地去找自己的活路;大腹便便的警察依然沉浸在掌握他人隱私與命運的權力快感中;唐納嬸嬸沒有兌現她的承諾,和警察局長搬進了別墅;音樂家艾斯特爾修好了鋼琴,卻不得不搬到鄉(xiāng)村;叮囑雅諾什別去廣場的拉尤什叔叔,自己卻死在暴亂之中,而他的老伴兒哈雷兒嬸嬸,還不知道他死的消息……
當然,還有主角。小女孩伊斯泰克和貓,青年雅諾什和鯨魚。伊斯泰克在蕭瑟破敗的農場長大,活在家庭暴力的凌辱與農場居民的漠視之中,在讓人無法直視的創(chuàng)傷之中,她以虐貓來轉移自己的痛苦,她信了哥哥桑易的話,卻被哥哥騙走了積攢的零用錢:她不是選擇了死亡,而是只有死亡。那只可憐的貓,是她的影子,和她的命運一模一樣。在她死時,貝拉?塔爾破例送上了救渡的祝福(希望有人記得為貓也送上一份):天使看到了,天使知道了,她的內心安靜了。她知道她的天使已為她出發(fā)。
伊斯泰克死了,雅諾什也沒有從黑暗中生還,他在另一部電影中瘋了。這個善良的小青年,貧窮、敬業(yè)、并對世界充滿好奇和熱愛。作為音樂家的助手,他收拾桌子、照看壁爐、提醒艾斯特爾到床上睡、細心關燈;作為發(fā)報員,他連夜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當馬戲團來到鎮(zhèn)上時,一半人呼喚著他們的精神領袖王子,另一半人則把鯨魚視為可怕的惡魔,只有雅諾什,保留著有朋自遠方來的友好與求知欲,花了100福林參觀鯨魚,發(fā)出了“造物主神奇的無所不能的創(chuàng)造力”的感嘆,暴亂之前,他則不無幽默地對鯨魚說:看看你惹了多少麻煩。他是怯懦的、溫柔的,他從廣場穿過,被掐住脖子灌酒,只有囁嚅地應答而絲毫沒有反抗。當然,最讓他恐慌的,還是這段對話:“你會被他們處死的”——“可我什么也沒做”——“他們可不管這些”。寥寥幾句,卻將暴動的殘酷瞬間衍射到每個觀眾心中。他還年輕,還太單純,腦子一時接納不了這么多狂亂的、交叉并對立的思想,這么多險惡、血腥與死亡,盡管他背著笨拙的大挎包踉踉蹌蹌地逃竄了,但他已注定要被深深傷害,最后,他只能呆若木雞地坐在病床上,任由記憶中的陰影繼續(xù)蹂躪自己。
鯨魚是這一切的見證者。它在海洋中生活,卻被人們捕殺并莫名其妙地運到了內陸——與其說人們在參觀鯨魚,不如說是鯨魚在參觀人類。作為上帝創(chuàng)造的最大生靈,它仿佛上帝現身的一個道具。它在暴亂與鎮(zhèn)壓之龍卷風的中心,看著這些可憐蟲,但當風暴平息,唯有它暴露在廣場之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卻又流露著憐憫與無奈。上帝對他創(chuàng)造的人類滿意嗎?還有信心嗎?好在還有雅諾什。無論如何,在暴亂前夕,他帶著酒鬼們玩的人體天文游戲,肯定是這個小鎮(zhèn)歷史上最為詩意的一頁:幾個酒鬼分別扮作太陽、地球與月亮,圍繞、旋轉,并在月亮轉到中間時發(fā)生日食(一個隱喻,猶如人類愚昧無明、社會以暴易暴的永恒之劫),那一刻“萬籟俱寂,所有生靈都靜止了”,但“不需要害怕,這不是終結,在太陽的光芒中,月亮緩慢地移走了,太陽再一次的緩緩的朝著地球上放出光芒,地球也再一次的變得溫暖起來,一種深沉感動攫獲了所有人,他們從黑暗中生還?!?/p>
6 ) Valuska
不為別的,就為了中間的音樂。不寫出來太難受:
Valuska第一次響起的時候差點哭了,但我知道我還不會。音樂里的孤獨感,疏離感,宇宙無情和人類的無知,瘋狂混雜在一起,你仿佛可以看見行星在宇宙之無垠里旋轉,漂泊,你可以聽到宇宙沉默無聲,無人再討論生命,無人呼喊。
第二次響起在他看到那個鯨魚的尸體時。對于我來說,那個場景就像人類第一次仰望星空,或者第一次學到了真實世界的樣子:在人類眼里他們固然很美,可是美又悲傷。人類社會多煩雜而混亂,人們彼此傷害彼此痛恨,毫無理由??墒谴篥L仍然在深海里慢慢地游,穿過深藍色,達到下一個深藍色,它們也許是陸地上沉默的行星罷。
第三次出現在暴徒看到老者的身體時,此時這個音樂是懺悔是饒恕。暴力之中塔爾看到彷徨,看到痛苦,因此在沉默的行星面前,在沉默的鯨魚面前,罪行得到接受,或者說,受到冷漠。
個人之見,塔爾固然在講歷史,可是在歷史的痛苦中他看到另外一種解脫,另一種安慰,是如深海大鯨般靜靜潛游,是如宇宙行星般冷冷旋轉。
140分鐘的37個鏡頭。見證者的視角,長鏡頭的教科書。雖然劇情對于我來說顯得晦澀了,有很多并不完全理解的歷史背景宗教哲學思想,但是暴動到裸體老人出現,最后孤零零但并不再顯得巨大的鯨魚以及開頭那段日食的隱喻還是讓我難忘的。
一年五遍。
已經很久沒有過看兩個多小時電影不挪窩了,以為是自己精力不行了,其實可能很簡單就是電影不行。接下來注定又是一個無眠之夜。東歐人應該對這一部非常感同身受,當巨大的馬戲團鐵皮車像令人眩暈的鐵幕一樣降臨,誰還能確定日蝕只是短短一瞬?那些被蠱惑的人終究也只是飛揚的塵土,得利的怎么可能是他們?記住永遠不要贊美深淵,也不要靠近深淵,因為深淵也在凝望你,隨時有可能吞噬你。醫(yī)院一幕拉開簾子的那一下可能受到《自己去看》的影響,鏡頭末尾又讓人想起薩金塞夫的《無愛可訴》。
什么在游走
是在自己為自己建立法則,入戲之后看起來還不錯,他的長鏡頭不算復雜,初看有濫用之嫌,但實際極大的服務了自己的人物情緒,并且制造了某種真實讓它蔓延到鏡頭之外,全片最好看的就是那些人物每個鏡頭最后走著,走很久,又重新定義了心理上的時間。
原來是部政治電影,對極權主義的恐懼的詩意表達
沒看懂,不過那些長鏡頭。。。哇
長鏡頭給人深刻印象 配樂很贊 但我想不會再看第二遍
塔爾貝拉的影像風格與語言自第一眼已可撼動心靈。漫長的長鏡頭背后是漫長的拍攝過程,細節(jié)錘煉不惜工本,《倫敦來的男人》里為制造理想中海浪拍擊港口的效果,令人潛于海中不斷向堤岸潑水…種種磨耗致使制片人因巨額投入而崩潰自殺…本片中始終未曾出現的“王子”隱喻倒好似一個對韓寒事件的巨大預言。
只是覺得開頭一段的公轉與自轉詩意非常。
長鏡頭厚重思想技術片一尊
奄奄一息的鯨魚與表現主義陰影下呈現的“王子”。貝拉塔爾以神秘主義風格暗示著一種潛在的力量。尼采哲學+匈牙利的蘇聯極權歷史。維持現狀亦或是解構現狀?廣場上的人群如油畫或者機械幽靈?;蛘呷玳_頭酒吧的“日蝕模擬”以及“鯨魚馬戲團”介入時的光影變化。借愚民無意識之手迎接超人的到來?
誠然,作為一枚非電影專業(yè)學生和從業(yè)者,我看電影的初衷就是為了逃避現實。記著曾有電影專業(yè)導師云云:不招那些閱片量頗多的學生,因為破壞了深入學習電影的懵懂。但私以為伴隨著歲月的流逝,數量的與日俱增,好似摸到了“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的門徑。摸到了一部電影淺層可能所要表明的語境,深層所有探討的歷史,哲學,文學,宗教,人性等等。就像兒時看趙本山,周星馳,陳佩斯,長大了看巴頓,金凱瑞,憨豆先生。剛開始只是捧腹大笑,慢慢地若有所思,再然后淚眼朦朧。再如長鏡頭和分鏡,剛開始味同嚼蠟,慢慢地食之有味,再然后心有靈犀一點通。你走過的路,經過的人,都會在某個時刻和某個片段堆疊照應。電影給了我不止三倍生命,還有光,還有夢。
有些電影是用來娛樂的,而有些則會讓人對電影這門藝術肅然起敬,塔爾的鯨魚馬戲團理所當然是后者。140分鐘只用了30幾個鏡頭,在長鏡頭的使用上,塔爾有著超越所有前輩的野心,顯然也有這個能力;冷峻的超長鏡頭,完美的場面調度,深沉的配樂,充滿隱喻的主題,塔爾在努力還原著電影的本質。
偶覺得這是新浪潮對長鏡頭的一次影響,你可以長鏡頭,但是刻意而為之就不好了嘛,里面攝影真的很棒,前后呼應的一些細節(jié)不仔細看甚至對整部劇情無法徹底了解,算是一部電影語言高智商電影吧,值得一看再看
長鏡頭和隱喻的利與弊,每次配樂響起我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1.即使是天體規(guī)律一如既往的旋轉,看似永恒,卻也會被“突然打斷”,何況只是人世間的和諧;2.黑暗中的光,行走,或許孤單,或許憤怒;3.好幾個鏡頭實在太美,沉浸其中,配樂是凄美的憂傷。
貝拉·塔爾的布光、構圖與長鏡調度令人拍案叫絕。跟拍人物行走的長鏡時時出現,卻次次不同。集裝箱車由后景左側駛至右前的光影流變,獨自走夜路的剪影與緩慢后拉鏡頭。酒館里的模擬日食,拉德斯基進行曲中的舞蹈,孩子們的鑼鼓瘋鬧。醫(yī)院中的赤裸老者終于軟化了暴徒的強橫。霧氣吞沒了鯨魚。(9.0/10)
四星半;末世寓言,和后來的《都靈之馬》在主旨上貼近;以鯨魚之目冷眼旁觀眾生,一切廢墟終將重建,一切虛幻終將覆滅,一切罪惡終將懲戒,一切暴行終將得到原諒,在黑暗和塵暴中隱現的世界;長鏡內的調度圓融自然無痕,畫框幾乎消失,布光絕贊(細看其構圖更妙),配樂肅穆沉靜。
暴亂那場戲大概是我看過最震撼的電影場景之一,長鏡頭不留痕跡的調度,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