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真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當然是愛更多。他直爽,真性情有原則,有底線,強勢鐵手腕,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總裁形象,但其實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這讓我想起我的一個姨公,他講話也是一副人家欠他錢要打架的樣子,實則他也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九叔管理夜市的方法,看起來有一定的成效,但再這樣管理下的夜市始終是跟不上這個時代發(fā)現(xiàn)的步伐的,也逃不過被拆遷整改的命運。
導筒專訪
從十年前在上海復(fù)興公園第一次拿起攝像機至今,在大學教課的攝影師吳建新還在堅持獨立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他的鏡頭始終對準著中國市井百姓日夜生活的公共空間與棲息之地,在老家廣西拍攝的紀錄片《九叔》在網(wǎng)絡(luò)走紅,但這并沒有為吳建新帶來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上的變化,今年他推出了關(guān)于拆遷和維權(quán),事件起止超過十年的《高樓背后》,導筒帶來吳建新專訪,跟隨他的視角重新看看“中國市民百態(tài)”。
導演 吳建新專訪
吳建新
吳建新,1969年出生在廣西南寧市。1994年上海華東師范大學畢業(yè),法學碩士。現(xiàn)為紀錄片導演、攝影師、大學老師,居住工作在上海。
2009年,開始拍攝紀錄片
2010年,完成首部紀錄片《復(fù)興公園》
2011年,《復(fù)興公園》參加中國-西班牙紀錄片交流展,同年入圍云之南青年影像展
2012年,《復(fù)興公園》獲首屆鳳凰視頻紀錄片大賽人文關(guān)懷獎提名
2012年,紀錄片《九叔》,入選CNEX華人紀錄片年度提案
2013年,紀錄片《高樓背后》,入選CNEX華人紀錄片年度提案,同年入選臺北CCDF華人紀錄片提案大會、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節(jié)提案大會。日本電視臺NHK、丹麥電視臺購買播放版權(quán),并獲得美國圣丹斯(Sundance)國際電影節(jié)電影基金的支持
2014年,《九叔》入圍第四屆中國紀錄片學院獎
2015年,《九叔》入圍第九屆FIRST青年影展,同年參加廣州國際紀錄片展映
2016年,紀錄片《塵囂之外》入選CCDF華人紀錄片提案大會
2016年至今,《九叔》在愛奇藝、騰訊視頻等視頻門戶網(wǎng)站簽約播放,網(wǎng)絡(luò)反響強烈,播放點擊率已接近200萬次
2018年,完成紀錄片《高樓背后》
采訪正文
導 筒:
你是很晚才開始拍紀錄片的,在拍攝紀錄片之前,有過哪些經(jīng)歷?
吳建新:
我大學是在上海念的,學的是政治教育,研究生學的是政治學,所以我的研究生畢業(yè)文憑實際上是法學碩士。學的跟法律完全不相關(guān),但混了一個法學碩士,這對我后面拍片也還是有點幫助的。在讀書的時候?qū)λ囆g(shù)比較感興趣,所以跟很多當時我們學校里面藝術(shù)系的學生關(guān)系都很好。畢業(yè)之后分回到廣西大學。
因為是在政治教育這個專業(yè)里面出來的,所以在大學里分到的專業(yè)好像叫公共德育教研室。也沒怎么上課,就下基層鍛煉去了。下基層之后,看到了城市和農(nóng)村的基層社會一些比較現(xiàn)實的問題,對那個工作也不是很感興趣。后來就從大學里面辭職,回到上海,跟很多朋友一起開始參與一些當代藝術(shù)的展覽。迫于生計也做過很多臨時的工作,比如說搞過設(shè)計——平面設(shè)計、室內(nèi)設(shè)計,還畫過一些行畫,類似這樣。
再后來因為突然間對拍照很感興趣,自學了攝影,之后去了報社。大概2000年左右,《上海壹周》創(chuàng)刊的時候,進去做了攝影記者。在里面做了兩年攝影加編輯之后,又從報社里面辭職成為了自由攝影師。混了蠻長一段時間,給雜志、圖片社提供照片。那段時間里還是跟一些朋友繼續(xù)參加一些當代藝術(shù)的展覽,做過一些作品。到了09年的時候,正好有一個朋友問要不要進來做老師,就到了上海視覺藝術(shù)學院,重新回到了教師這個崗位,一直做到現(xiàn)在。
《上海壹周》于2000年10月12日由上海的一張機關(guān)報《上海文化報》改版而成?!兑粭l》創(chuàng)始人徐滬生曾主編的兩份周報:《外灘畫報》和《上海壹周》。
《上海壹周》每逢周二出版,零售2元。設(shè)有A壹周主張,B新聞,C娛樂悅讀三大版塊。A版有封面故事,B版有世界,體壇,人物,C版有壹線,指沙間,性情,影音等欄目。
導 筒:
拍攝第一部紀錄片《復(fù)興公園》是什么樣的起因?你覺得能否代表對上海市民的某種觀察和總結(jié)?
吳建新:
實際上是08年的時候就開始到那個學校代課了,當時上了一門課,講紀錄片的拍攝制作。但我從來沒有拍過紀錄片,因為之前一直都是拍圖片,視頻的東西也接觸得很少。有這么一個機會上這門課,就覺得自己如果沒有任何的制作經(jīng)驗,怎么來給學生講課?那我自己應(yīng)該先拍一個片子。正好那時候就住在那個復(fù)興公園旁邊,對復(fù)興公園里面市民的那種生活狀態(tài)非常感興趣。
《復(fù)興公園》曾入圍2011第五屆云之南紀錄影像展青年單元
所以在09年的時候就拍了第一部紀錄片,叫《復(fù)興公園》,是一個50分鐘左右的片子。這個片子拍了一年,再剪了差不多半年多時間?!稄?fù)興公園》算是我自己第一部片子,里面沒有主要人物,就是純粹對一群人的狀態(tài)描寫。早上的時候有很多人在公園里面練功,練一些很奇怪的功法。比如說拿肚皮往樹上撞,靠背,各種強身健體的運動?;旧弦灾欣夏耆藶橹鞯模欠N公園里面我們現(xiàn)在依然可以看到的一些景象。
我覺得實際上這里面體現(xiàn)的就是曾經(jīng)在弄堂里的上海人的一種市民生活。因為這個城市的變遷,很多人被迫搬離了市中心,然后去一些比較偏遠的郊區(qū),曾經(jīng)那種上海人的市民生活就消失了。但是公園保留下了這一塊東西,很多人搬出去之后,還會每天的回到公園,跟他們的朋友鄰居相聚在一起,一起練功、一起唱歌跳舞。
所以早上練功過后,就開始進入到下一輪唱歌跳舞。老年人的那個合唱隊扎堆唱一些他們自己年輕時候耳熟能詳?shù)母枨?,比如說插隊時候的一些歌曲,以及很多紅歌,唱得非常激昂。這些合唱隊員都是一些很普通很基層的人,比如下崗職工、退休工人,這樣一些人通過這種方式來懷念曾經(jīng)的集體生活——他們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如何去界定的一種生活。他們在這些活動里面非常投入。
劉海粟油畫《復(fù)興公園》(局部) 中華藝術(shù)宮藏
實際上我原來是帶有一種多少有點批判的眼光來看他們,但后來拍到后面,我自己都被感動了。看到他們沉浸在那個歌曲、舞蹈,沉浸在那種強身健體的熱情狀態(tài)里時,你可以看到一種生命將逝的東西。所以復(fù)興公園在我看來是一個象征,是對上海曾經(jīng)有過的一些比較熱烈的生活的一種懷舊。
當然上海不僅僅是復(fù)興公園,有很多大的公園,像人民公園、魯迅公園,也有很多小的公園,里面都會聚集這樣的一些人,每天在那里唱歌跳舞,日復(fù)一日。然后跳到一定時間,就少了某一個人,過一段時間可能又少了一些人。大家想著如何延續(xù)自己的最后一段生命。
當時還有一個插曲,是關(guān)于一對母子的一個小故事。那個母親會帶著她有點智障的兒子,大概十幾歲的樣子,幾乎每天都要去玩那個碰碰車。每一次都要玩十幾次,一直玩到這個碰碰車關(guān)掉,工作人員下班,然后兒子才又哭又鬧地被他母親帶走。
我在這里面有點小小的感動,因為母親的這樣一個形象,為生活所迫很無奈,但又不得不去滿足兒子的一個小小的要求,可能是僅有的要求,每天陪他過來玩碰碰車,玩?zhèn)€十幾次。所以我在《復(fù)興公園》里面加入了這么一段,但它跟前面說的那些人物狀態(tài)的描寫是不一樣的。
《復(fù)興公園》劇照
這個片子對我個人來說其實就是一個練習,我第一次用攝像機來做一個紀錄片,然后第一次剪輯,剪了一個50多分鐘的相對完整的片子。因為是練習,所以我也沒有考慮影片的完整性和一致性,只是放進去我對復(fù)興公園的一種觀察和感受。如果更準確地說,應(yīng)該叫《復(fù)興公園印象》。做完這個片子之后,一下子就覺得紀錄片很好玩,然后就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做紀錄片這件事了。
導 筒:
當時國內(nèi)拍這種公共場所的人多嗎?
吳建新:
其實我沒有專門去找過類似的片子。因為跟當代藝術(shù)圈子里的關(guān)系,所以我最初是想把《復(fù)興公園》做成一個跟當代藝術(shù)有關(guān)的影像作品。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些人物的那種狀態(tài),客觀得表達出來會更加迷人。所以我不想用我的概念去進行框架,更多地是用一種非?,F(xiàn)實的畫面來呈現(xiàn)。我覺得這也蠻符合我個人創(chuàng)作理念的。因為我早期拍照片的時候也是拍一些紀實類的照片,很少把個人的觀念放進去。
導 筒:
當時這個片子就是傳播的途徑是什么樣?會會有什么樣的反饋嗎?
吳建新:
做出來之后我去投了云之南紀錄片影像展,這個展現(xiàn)在沒有了,當時是入選了。
導 筒:
第一次拍片,覺得拍攝的的難點在哪里?
吳建新:
其實那個拍攝難點都是屬于初學的人要面對的一些基本問題,比如說怎么把鏡頭拍穩(wěn)了,怎么處理光線,都是一些很技術(shù)的問題。真正的難點是拍了一段時間之后,你發(fā)現(xiàn)這個影片沒有故事和人物,純粹都是一個一個狀態(tài)疊加在一起。所以真正的難題是在剪輯這一塊,你不知道該怎么去剪這個片子,要剪成一個什么樣的片子。當時對剪輯也是沒有任何概念,最早的Final Cut也不會用,也是新學的。要剪出來的長度還是比較長的,算電視紀錄片的長度。然后影片的結(jié)構(gòu)也從來沒有。
所以現(xiàn)在回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里面有大量的問題。 當時也沒有請教過誰,純粹是個人悶出來的一個片子,花了很多時間去鉆一些基本的操作技術(shù)。還有設(shè)備的使用,當時的是索尼的EX1(Sony PMW-EX1),那個當時出來的效果挺好的。所以攝像機、話筒,這些都是全新的知識。然后拍完之后再去教學生,可能有學生在上這門課的時候都拍過幾個短片了。而我只拍過這一個片子,就去教學生了。
Sony XDCAM EX系列第一代機PMW-EX1推出之時引起了業(yè)界不少的話題,這個系列也是Sony首次將記憶卡應(yīng)用在專業(yè)攝影機的紀錄媒體上。PMW-EX1是當時業(yè)界唯一一款使用1/2英寸成像器且每片成像器有效像素達到1920×1080的手持式攝像機。
導 筒:
所以為什么會接到這樣一個代課的工作?
吳建新:
上海視覺藝術(shù)學院當時紀錄片這一塊的老師可能還不多,現(xiàn)在就主要會請那些上海電視臺的編導和攝像來教,所以紀錄片這一塊的師資還是比較強的,但以前基本上是沒有的。我的一個優(yōu)勢可能是在于我以前是拍照片的,還是紀實攝影,所以對畫面的構(gòu)圖和光線還是比較敏感的。
當時我記得給過以前認識的電視臺的一些編導看,然后他們就說畫面拍的很漂亮,但覺得單個的畫面都很漂亮,可是沒有敘事。電影或者紀錄片得用一組鏡頭來來進行敘事,但我當時拍的時候,腦子里面就是像一張一張畫面,它只不過是那個畫面變成動態(tài),所以完全沒有說這個鏡頭前面應(yīng)該是什么?后面應(yīng)該是什么?該如何推進?然后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那個邏輯是什么?都沒有。
《復(fù)興公園》劇照
導 筒:
所以因為你做攝影的經(jīng)驗很豐富,那你怎么看待攝影跟紀錄片的關(guān)系?攝影在紀錄片里是一個怎么樣的存在?
吳建新:
國內(nèi)的獨立紀錄片導演本人一般也是攝影師,比如說像徐童、周浩、杜海濱,開始上來的時候都是自己直接拿一個小攝像機,既是導演,又是攝影,也是剪輯師。因為一開始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在做,不可能是一個團隊。所以實際上要問導演跟攝影這里面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都是一個人的工作,只不過作為一個導演,可能會更冷靜客觀地從一個很具體的片段、一個畫面,或者一個情境里面跳脫出來,去考慮整個影片更完整的、更框架性的東西。他可能會知道這個片子應(yīng)該往哪一個方向發(fā)展。但是你作為攝影進行拍攝的時候,就會陷入到具體的畫面里面,會對某一個畫面特別留戀,會覺得拍的很好,或者覺得拍得很差,你就會這么去想。如果拍得好,就會讓影片的發(fā)展在這個好的畫面之后有一個延續(xù)。但如果沒拍好,就想去補拍一些相關(guān)的鏡頭,所以會特別局部地考慮問題,沒有作為一個紀錄片導演而對整個影片有一個全面的考慮。
《復(fù)興公園》劇照
我也是到后面對紀錄片的理解加強之后,加上一些拍攝、制片還有剪輯經(jīng)驗,才慢慢建立起這樣一種意識。這實際上是一種自我修補的一個過程。我把一些之前曾經(jīng)缺失的東西,現(xiàn)在慢慢把它放進去。所以相對于十年前拍《復(fù)興公園》時候的狀態(tài)來說,我現(xiàn)在確實更像是一個導演,因為我會考慮整個影片跟結(jié)構(gòu)、敘事線索、主題有關(guān)的東西。但如果你作為攝影師的話,確實很容易陷入到一個單個的畫面,或者是局部的內(nèi)容里,你會忽略這個影片的走向,甚至會被你的拍攝對象帶走,因為你會“愛上”這個被拍攝的人物,他的性格不管強還是弱,你會被他吸引。而且你是直接面對他們的人,你會有情感的投入,再客觀的人都會有情感的投入。當某一個人物,他的喜怒哀樂都暴露在你的鏡頭面前的時候,你就覺得你跟他是相關(guān)的。你甚至想介入其中,想去改變一些事情的進程,通常會有這種東西。
導 筒:
如果在資金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你會更希望一個人完成整部片子,還是讓導演、剪輯、攝影這些工作分工完成呢?
吳建新:
現(xiàn)在我很難說,我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曾經(jīng)的獨立紀錄片導演,因為慢慢的也算功成名就了,有了相對充裕的制作經(jīng)費,他們的分工就更明確了。當然導演也拿機器,不過是作為輔助機位的。他會有專門的攝影師跟著他,有專門的錄音跟著,所以這就變成一個小的團隊了。
《復(fù)興公園》劇照
小的團隊也有小的團隊的問題。比如說可能這個攝影師拍的內(nèi)容,你會覺得不是很滿意,這是合作信任方面的東西。然后你還要解決整個團隊運作的效率問題,會有一個相對比較高的成本支出。所以有了團隊就不能像一個人制作的時候那樣,想走就走,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想拍多少就拍多少。如果是一個團隊,你就要去考慮這段時間的工作效率、日程安排,以及需要去刻意規(guī)劃這個影片最后的一個方向。
如果是一個人的話,我就可以隨著這個人物和事件事件,讓它自由地飄,飄到某個階段覺得OK了,好像你所關(guān)注的東西都有了,就可以收場進入剪輯了。但如果是一個小的團隊的話,就需要更早地去設(shè)計好,或者說更早地對這個影片的最后走向有一個比較可執(zhí)行的界定。就是這個片子要拍成什么樣,你要跟你的團隊去講。
導 筒:
拍完上海之后,為什么又回到南寧去拍了《九叔》?《九叔》這個故事是怎么樣遇到的?
吳建新:
廣西南寧是我的老家,而中山路是我們從小就在那邊玩的一條很老的街道,也不是很大,但是有上百年的歷史。它里面有一個中山路夜市,南寧人都知道,不過現(xiàn)在不怎么去了,更多地變成了一個旅游景點。但它對我這樣的南寧人來說是有種懷舊情結(jié)的。
在2011年的時候,我在網(wǎng)上看到說中山路要拆掉。因為南寧已經(jīng)拆了很多老的街道,我覺得拆了挺可惜的,因為中山路兩邊都是那種南方的騎樓。 市中心那個區(qū)域保留下來的騎樓也不多了。而且這么有歷史的一個街道說拆就拆了,變成一個商業(yè)中心,覺得挺可惜的。正好當時也在找下一部片子的題材,因為10年把《復(fù)興公園》做完之后,參加了一些展覽,但后面也不知道要拍什么,只是有種渴望,想出去拍片。所以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快就確定要拍了。
吳建新《九叔》海報(2014)
于是我去查了一些關(guān)于中山路的歷史資料,也包括現(xiàn)在準備房地產(chǎn)開發(fā)的背景資料,差不多準備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回去拍了。應(yīng)該是12年初的事情。一開始設(shè)想拍的是比較傳統(tǒng)的內(nèi)容,帶點懷舊地去追溯一下這條中山路的歷史,確定一些中山路夜市里比較有特色的店家,讓那些攤主們?nèi)フ務(wù)勛约涸谥猩铰返纳娼?jīng)歷和故事。
所以回去之后采訪了不少在中山路比較老牌的、有南方美食特色的一些店的攤主、店主。這個前期的采訪調(diào)研過程過程差不多做了一個多星期,準備結(jié)束了,就想著去采訪一下管理這個街道的管理員,打聽到負責這地方管理的人叫九叔。
我身邊的南寧人,比如高中同學,有人就住在中山路附近,但他們都不知道有這號人。太不起眼了,雖然夜市的攤主們都歸他管,但是如果不是在這個夜市里謀生的話,怎么知道有一個干巴巴的、瘦不啦嘰的老頭,在這地方可以呼風喚雨。住這邊的南寧人不知道,游客就更不知道了。當時我只是以為他就是一個管理者,就像城管一樣。他的身份可能也就是負責這一塊地方的管理日程和日常工作。
《九叔》劇照
之后我就去采訪。沒想到要采訪九叔挺不容易,因為他不輕易接受采訪。一方面是他不知道你的來路,另一方面,以前也有不少大的電視臺來拍過中山路,比如中央的、香港鳳凰的、臺灣的,所以他也是算是有見識的人,不太在意這種拍攝。不過當時其他電視臺對他的采訪只是讓他以管理者的身份來講中山路的發(fā)展歷程,作為一個小的內(nèi)容講述管理夜市的工作,并沒有把他當成一個主要人物去拍。
我大概跟他約了三次才采訪上的。最后一次約他是因為我第二天就要飛回上海了,結(jié)果在前一天下午約上了他,到他家里面做采訪,采訪了兩個多小時,鏡頭一直在對著他拍。九叔的狀態(tài)一開始是很官方的,因為他也是被采訪過。穿得很整齊,戴個帽子,把袖章也帶起來,在鏡頭面前很注意形象。一些正式的、比較場面上的一些問題聊完之后,基本上該問的也都問了,他就腳一翹、煙一點,恢復(fù)到他那個江湖人物的腔調(diào)了。但那時候我的機器還沒停,所以這也有點偷拍的感覺,把他這種更真實的狀態(tài)拍出來了,也是影片里一開始的那個真實狀態(tài)。
等我回到上海重新看這一個多星期拍的素材,覺得這個人非常有意思。當時拍了那么多夜市環(huán)境、人物采訪,按理說也能形成一個片子,但做出來就會像電視臺里面的那種地方專題片。那時候我雖然看過一些紀錄片,但是對紀錄片的一些概念,實際上還是停留在以前電視臺紀錄片上面。所以最初想做的實際上也就是電視臺里面的那種片子。只不過因為我是本地人,我的優(yōu)勢就是不需要翻譯。很多別的地方來的電視臺,因為聽不懂南寧話,需要帶人來翻譯,就沒有辦法進入到一種比較自然的生活場景里,需要按照自己寫好的腳本拍攝,抒情、懷舊一下就結(jié)束了。所以一開始我想做的是這樣一種片子。
《九叔》劇照
所以重看素材的過程中,我就決定我不能做成那樣的片子。九叔這個人物的那種非常野生的、江湖的、市井的狀態(tài),讓我覺得非常有趣。所以回來之后基本上就明確了,我要拍攝的就是九叔這個人,由他來講述中山路的歷史,要看到這個人的這種日常生存的狀態(tài),包括他是如何管理這個夜市的。他就是一個老江湖,但這條街道里面的人也都是江湖人物,各種各樣的都有,那憑什么讓這么一個干瘦的老頭去管理整條街道呢?
后來我又回來南寧,就跟九叔聯(lián)系了,我說我已經(jīng)決定怎么去拍這個片子了,就是以你為主。那就意味著可能后面要有蠻長一段時間要跟拍你的生活、你的工作。我問他是不是同意?然后他就同意了??赡芤郧八皇潜徊稍L一下,并沒有被當成一個人物來拍。那現(xiàn)在有人愿意把他當成一個人物來拍,他應(yīng)該是覺得挺好的,但我相信他的概念里面應(yīng)該還是把紀錄片拍攝當成他以前看過的電視臺的那種專題片拍攝的,就是拍一個人物的事跡,拍他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過哪些事,就是宣傳片。所以因為這樣,他就同意了。
《九叔》劇照
過了一個月,我就開始正式拍攝了。一開始拍攝我是不能進到他家里面去做什么的,基本上拍攝的都是他在夜市的工作:晚上七點鐘出來,一直到差不多11、12點下班回家,所以前半段時間拍攝的都是比較公開場合的內(nèi)容。后來他才慢慢習慣有一個鏡頭、有一個人一直跟著拍攝。有時候他也蠻得意,因為有個人一直跟拍很風光。當他習慣一直被拍攝之后,慢慢地就恢復(fù)到原來自己比較自然的狀態(tài)了。
我覺得我跟人物的熟悉過程還挺快的,基本上跟這個人拍幾天,讓他習慣我的存在,我拍攝到的內(nèi)容都挺自然了。包括拍復(fù)興公園的時候,里面那些早上鍛煉的人、唱歌跳舞的人,尤其是唱歌的那些人,因為有一些鏡頭幾乎是非常貼近地去拍攝他們的臉部特寫,就直接在他們面前拍的。那些人都很快就習慣了我的鏡頭。
《九叔》劇照
導 筒:
《九叔》拍攝剪輯花了多長時間時間?
吳建新:
可以說是相對完整的一年。第一次拍攝差不多在春節(jié)的時候,然后到了2013年的春節(jié)結(jié)束。所以那個跨度也就是在一年的時間。剪了也差不多一年,到2014年的時候出來的這個片子。
當時我拍了兩次之后積累了一些素材,就報了CNEX紀錄片的年度提案,后來入選了。之前參加過他們那個在北京主辦的紀錄片論壇,所以知道有這個提案的環(huán)節(jié)。正好就有九叔這個案子。他們應(yīng)該是對這個人物挺感興趣,但是這個人物并不一定會讓人喜歡,因為這么一個滿嘴粗話的、經(jīng)常兇神惡煞似的一個老頭,而且本身的故事性是不強的,這里面基本上還是延續(xù)了我前面的風格,一個隨遇而安的人物,里面的故事性不強,沒有特別強烈的事件。
吳建新在拍攝中
因為這是第二部片子,所以我在拍攝的過程里面也在琢磨,這片子跟前面的《復(fù)興公園》完全不一樣了,是有人物了,但那個故事在哪里?我不知道。而且之前也沒學過電影,根本不了解電影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只是因為拍了第一部片子,在拍第二部的時候才開始有這個概念。但還是不明確這個片子應(yīng)該做成什么樣。我就知道只要有時間我就去跟著他,每天跟著他,早上就出門,晚上甚至是有時候會通宵。因為那個夜市打烊以后,有一些店家會拖了很長時間,拖到天都亮了還在那,所以我有時候也拍到蠻晚。我以前因為工作在上海不怎么回家,那段時間經(jīng)?;乩霞?,家里人本來挺高興的,結(jié)果我回去之后從來不待在家里,就是晚上回去,甚至是凌晨的時候回來睡一覺,睡醒之后拎上攝像機就走。有時候還不睡在家里,就近在中山路邊上住一晚。
導 筒:
《九叔》這個片子好像去年又火了一下,是什么原因呢?
吳建新:
我也不知道,之前也是不溫不火地參加過一些影展,比如FIRST、香港華裔紀錄片節(jié)、中國紀錄片學院獎之類的,都是一些提名。確實有更好的片子在前面,比如說那時候像周浩的《棉花》。反正就這樣。我對這個片子也沒有抱很大的期望。
周浩《棉花》 (2014)
后來他們把這片子放到了愛奇藝上面。倒是一下子挺火的?,F(xiàn)在我不知道點擊量有多少,現(xiàn)在看不見數(shù)據(jù),以前看到數(shù)據(jù)有一百多萬吧。后來鳳凰衛(wèi)視也放了。我估計是被人挖出來了。因為有一些電影公眾號在推,把里面的人物當成江湖人物來推。我也不知道怎么會一下子被幾個公號推這個東西,起碼我這邊或者CNEX(版權(quán)方)那邊沒有人做這個操作。估計只是一些人挖到片子里的爆點,重新包裝了一下拿出來炒了一遍。
導 筒:
九叔自己看過這個片子嗎?后來還跟他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吳建新:
我給他拷貝了,但我沒有問他看過沒有。后來我每年回去斷斷續(xù)續(xù)都會去找他,包括去年春節(jié)。但這兩年我都沒碰到他。據(jù)說他現(xiàn)在也不怎么在街上巡邏,而且喝酒也不在外面喝了。我想應(yīng)該是年紀大了吧。12年、13年的時候拍的,他那時候都快70歲了,到現(xiàn)在也有五年了。
導 筒:
你覺得九叔是可以代表“中國底層”的管理人員嗎?
吳建新:
不能,這個人物是很市井的。中國那些街道里面都會有這么一兩個很市井、很江湖的人。他們在街道上混,黑白兩道都賣他點面子。這么一些人物哪里都有,只是我們不知道。你要碰到了,就知道這這個人是這個地方以前可能是在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人。所以他還不完全是城管的身份,他就是一個街道里面負責這個市場的人,就像一個市場管理員,那個中山路夜市就是一個市場、集市的概念。他還是臨時的身份,不是正式的編制,也不是公務(wù)員。
因為他以前被勞改過,像他這樣的一個人,很難獲得一個正式的工作。而且他從小就是在那個街道里面,這種打打殺殺的人,很難成為政府手下那種正式的工作人員。 但是他在管理這條街道的時候非常賣力,幾乎上面有什么命令,他的執(zhí)行非常嚴格,所以官方對他的工作也挺認可的,就一直讓他管著。但他又不是正式編制,他的手下也不是正式的。他手下還有十幾個人,包括撿垃圾的、搞衛(wèi)生的。這些人都是這邊的下崗工人,就當時40、50的下崗工人,到這里工作工資也不算高。
所以一般很容易會把這些人物給遺漏掉,但我很感興趣。而且除了對人物的興趣之外,這個地方也讓我感興趣。中山路夜市非常繁榮,南寧的很多夜市火一段時間之后都廢掉了。但是這個夜市繁榮了30年,而且越來越繁榮。但它又是由一個臨時工來管理。這塊地方其實是一個接近自治的狀態(tài),尤其一到晚上就會變成自治的狀態(tài),城管不會進來,交警也不會進來。然后就有一個糟老頭帶著他的手下在那里管理,里面的規(guī)矩也是他定。這里面有很多商家,一條街幾百戶攤位,而且這些人流動性都很大,最后也沒出什么事情,而且還很繁榮。就這么一個地方。
《九叔》劇照
所以我當時就覺得這塊地方只要放手給一些人,他也不是說要在這個地方稱王稱霸,然后像個惡霸一樣欺壓這邊的商戶,讓他們必須聽,沒有的。雖然九叔表面非常兇悍,經(jīng)常罵人,但是實際上我覺得他內(nèi)心里面有特別人情味的一面,不然這地方也很難管。中山路繁榮了30年,一開始就由他來管的。事實上可以說這個夜市是由他搞起來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時候,是不能搞這種擺攤的,算資本主義的東西。那時候如果不是國營的就沒法生存。但街道上也開始有一些挑擔子的擺攤的,到晚上的時候然后出來走走,看到警察、城管還是要躲。
九叔管這個街道得時候還沒有夜市,屬于那種聯(lián)防隊員之類的,他管理得非常賣力。然后他就允許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在他管的這個地頭上擺攤,可能收個幾塊錢的管理費,就這樣。因為有他罩著,不會被城管驅(qū)趕,然后慢慢去那邊做生意的人就多了。不過中間嚴打時期也被取締過,這些這些小販也會被趕走。但是趕走后又聚回來了,可能人還越來越多。那么他就申請把這地方弄成一個類似夜市一樣的地方。政府一看這地方也挺好,收點租,街道上也可以擺攤。當時商品經(jīng)濟、私營經(jīng)濟也已經(jīng)開始被允許了,只不過在管理上也不知道如何去界定而已。
他實際上做得很規(guī)矩的,政府說這個攤位收多少錢,他就去收多少錢??赡軙幸恍┗疑杖耄埠茈y去考證,這些也是有一定規(guī)矩的。人情上的一些東西就算是個規(guī)范的公務(wù)員、政府官員,多多少少都會有,更不用說這種在江湖上混的人了。哪一個級別官員不收這個那一個在江湖上混的人。
所以實際上很多人在我拍片的時候都會問這個東西,但我覺得在一個中國社會的現(xiàn)狀底下,我覺得這就是世故的一面。一方面他不去欺壓店家,另一方面也制定了一些要遵守的規(guī)則。比如劃定一條線,擺攤不能擺出來;比如說該到時間交租了就要交上來,你不交,對不起,就把你趕出去。就那么回事。然后如果有一些吃霸王餐的,他也要去解決那些問題。他如果是那種就手特別長的、只會欺壓商販的,那我覺得可能他也很難在這里呆30年時間。
《九叔》劇照
這個片子出來之后對片子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影響,我也沒去了解過,只不過是我那些在南寧的同學朋友,他們通過各種方式看到了這個片子,然后說,哇,你出去這么多年,回來拍了這么一個片子,那也算是做了一個貢獻了。但我覺得這個事對我來說,也就是完成了一個片子,因為后面有更重要的東西,就是《高樓背后》,在我看來那個更重要。
導 筒:
《高樓背后》與《九叔》的拍攝時間是重疊的嗎?
吳建新:
時間稍微有點錯開,《高樓》是我在拍攝《九叔》的過程中,拍攝周邊環(huán)境的時候,碰到這這群人,這群在中山路邊上被拆遷的人。實際上促成我去拍中山路夜市的起因,就是這群人的房子被拆。大概是12年的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開始接觸《高樓背后》題材了。到13年初的時候,兩部片子的拍攝是同時的,等于說兩個片子同時在做,《九叔》在剪,《高樓背后》在拍。中間有差不多半年多的時間,拍攝是重重疊的,然后剪輯《九叔》的一年左右時間,我就在繼續(xù)拍攝《高樓》。所以兩個片子也做得蠻累,因為片子在同時做。
《高樓背后》海報
導 筒:
決定拍《高樓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吳建新:
因為《九叔》實際上是沒有主題,它就是一個人物。你說我想反映什么呢?我也說不出來,只是我覺得這個人物很有趣,想記錄它。《九叔》變成一個市井人物的小一個傳記似的。拍《高樓背后》的點是因為這波人被拆遷的時候,有一個訴求于法律的維權(quán)的過程。這個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因為我們看到的中國的很多拆遷的事件都是特別慘烈,比如說自焚。然后被打壓之類的,沖突都特別厲害。但是《高樓背后》的這波人就特別理性。那我就特別好奇,因為南方人脾氣都很暴,有點一言不合就要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但我覺得這波人特別理性,而且對法律這一塊的理解也比較透,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就去跟蹤了。
《高樓背后》劇照
導 筒:
被拆遷的那些人當時把你當成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是一個記錄者?還是一個能幫助他們的人?
吳建新:
記錄者吧,他們也知道我沒辦法幫助,只不過他們突然間有一個可傾訴的對象。在維權(quán)的過程里面,實際上是非常壓抑的一個過程,就有一個愿意傾聽的、可傾訴的一個對象出現(xiàn)。至于結(jié)果是什么樣,他們實際上不抱什么希望。
導 筒:
維權(quán)在中國可能經(jīng)常是一個會持續(xù)特別長時間,而且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你有沒有在拍攝的時候考慮過,這個片子可能要拍好幾年,然后也沒有一個最后的結(jié)果,這樣一個情況?最后整個維權(quán)持續(xù)了多長時間?
吳建新:
嗯,這個知道。那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紀錄片是怎么回事了。拍攝某一個題材幾年時間是很正常的,反正就慢慢拍。而且當時這個項目實際上也拿到了一些支持,入選了CNEX的年度提案,還有在臺灣的華人紀錄片提案大會里拿了一個最佳提案獎。另外也有一些國外電視臺給了一些支持。有這些關(guān)注,實際上也是一種鼓勵,我會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蠻重要的一個片子,會有人去關(guān)注它。
整個維權(quán)實際上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束。他們從07年開始進入拆遷的環(huán)節(jié),然后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年了。
《高樓背后》劇照
導 筒:
怎么決定在哪里停止拍攝的?
吳建新:
整個拆遷是階段性的,我的預(yù)想就是當這片區(qū)域被夷為平地的時候,我的拍攝就結(jié)束。從一個事件上來說就是這塊地方?jīng)]了,就結(jié)束了。但如果這個事件一直在持續(xù),里面還有我一直關(guān)注的問題的話我會一直拍下去,但我所關(guān)注的問題我覺得已經(jīng)差不多拍完了,不一定要看到一個結(jié)果。
導 筒:
這群人現(xiàn)在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
吳建新:
現(xiàn)在這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像去年的時候他們還在上訴。而且基本上在前兩年都已經(jīng)講得差不多了,后面也不跟我講什么了,因為已經(jīng)沒什么好講的。而且整個等待的過程特別漫長,比如說要上訴,可能半年的時間里都沒有任何變化。我也不會給他們帶來什么結(jié)果上的改變,這種結(jié)果的改變是必須有觸動到某個層面的時候,感受到壓力,才會有用。但他們是完全可以被忽視掉,不會觸及到什么利益關(guān)系。
導 筒:
電影或者紀錄片經(jīng)常會有“三部曲”之類的概念,在拍完《九叔》《高樓背后》之后,你會不會想要再去做一個同類的題材,組成一個三部曲呢?
吳建新:
原來是有一個三部曲,我還準備叫鄉(xiāng)愁三部曲,拍南寧老家的事情。在拍九叔和高樓的時候,當時還有在拍附近的一個題材,那時候沒有把它當作一個題材在拍,只是后來看素材的時候覺得挺有趣,也沒有剪出來。如果要做,可能適合做一個短片。
另外在拆遷過程中還碰到了一個70歲左右的老頭,全身黝黑、干瘦,是干苦力活的。他一個人住在已經(jīng)拆掉一半的青磚樓層里,這棟樓原來是他父親建起來的。他父親解放前是一個銀行家,解放后就被整死了,家也被封了。他就被趕到上面這個小閣樓里,下面的房子都被那個房產(chǎn)局沒收了。非常慘的一個人生故事,很無奈。原先家境非常好,但沒學什么本事。突然間家境變故,就只能去賣點苦力。所以解放之后就做各種苦力,比如到河道里面挖沙,然后干了幾十年。
這次拆遷,最后的一間閣樓也保不住了,但他不愿意搬走,那個拆遷的人就隔三差五地來騷擾他,不停打電話。一個70歲的老人最后就被迫接受,以房易房,搬到另一個地方。我當時拍了他幾次,基本上都是回憶他以前小時候的事情,再到后面的悲慘經(jīng)歷。這個印象太深了,我原來是想把它做到《高樓》里面,但是放不進去。因為他是孤立的一個人,跟別人沒有任何交集,他也不維權(quán),是逆來順受的一個人。
我覺得這個才是最典型的所謂“底層人民”。所以剛剛說的九叔并不是最典型的,他只是市井江湖里面的的一類比較有趣的人。但是我說的那個老人在我看來真的就是一個典型中國人的形象。你可以從他身上延伸出你周邊的很多人的影子,哪怕是年輕的人。
吳建新在拍攝中
導 筒:
這位老人的拍攝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進行嗎?
吳建新:
沒有了,到13年春節(jié)前,那個樓就拆掉了。在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搬走了。搬走的最后一天我去拍了,之后就沒有聯(lián)系。當時我沒有把它當成一個獨立的題材,只是現(xiàn)在慢慢的這個印象揮之不去,后來也找不到,沒有任何聯(lián)系,我覺得也沒必要找了,就留下這樣一個印象吧。我記得那個場景,他窩在一個小閣樓里面,在窗前抽一根煙,聲音很細很細的,講他那個曾經(jīng)的家族,講他之后的那些經(jīng)歷,整個人活著感覺灰暗得一蹋糊涂。
我覺得這是一個族群的精神狀態(tài),不是指個體,雖然我們有很多的面貌,但是內(nèi)在的那種精神性的東西,是一個族群的體現(xiàn)。這種灰暗我在我父母身上能看到,而且現(xiàn)在還在延續(xù)。這個老人對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這個人在我面前幾乎就是一個符號,一個特別深重的符號。
導 筒:
上海和南寧應(yīng)該是你生活最久的兩個地方,你也拍了這兩個地方的紀錄片。你覺得你的作品里面能體現(xiàn)出這兩個城市不同的特性或者精神嗎?
吳建新:
應(yīng)該是可以。其實從表面來說,兩個城市的不同只是一種地域的特色的表現(xiàn),比如語言、習俗,還有一些對環(huán)境的要求。像上海畢竟以前的這種文化的影響,南寧是更就是南方的一個老的城市,有它當?shù)氐囊恍┤宋娘L俗。所以你很難去作比較。兩個城市都有市民社會,但這個市民社會里面因為有曾經(jīng)的生活記憶,還有那種文化歷史的東西,對他們的生活方式會有影響。
但是你講深一點,或者大一點的話,這種國民性是相近的。我們受的教育都是那樣的,我們經(jīng)歷的這個時代都是差不多的。差異只是一種地域特征而已。比如說上海更具一些國際的背景,那么在公園里面唱歌跳舞的那群人,放的音樂會有區(qū)別,他們跳的舞可能會有區(qū)別。而南方就回放廣東音樂,上海會更洋派一點。那邊就是廣東音樂,更鄉(xiāng)土一些。就只是這種區(qū)別,我覺得這是生活方式上的區(qū)別,但是人的精神上更內(nèi)核的東西在我看來應(yīng)該沒什么大的區(qū)別。
導 筒:
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三部片子,你覺得這幾部片子之間的內(nèi)在邏輯的核心是什么?一些導演比如徐童的核心是“游民文化”,你的片子之間有什么樣的比較有關(guān)聯(lián)性的東西嗎?
吳建新:
“市民、市井“。我這三部片子都是拍城市的,我沒有去拍農(nóng)村,我覺得有更多的人會拍農(nóng)村。而我是從小在農(nóng)村里面長大,我差不多到讀小學的時候才到了城里面。我小時候的記憶更多的就是對農(nóng)村的記憶。所以我看他們拍農(nóng)村,會覺得跟我沒有距離,很難說。也可能是沒碰到一個讓我可以去拍農(nóng)村的題材。因為我一直在城市里面,也關(guān)注城市里面這種生活的變化。
比如《復(fù)興公園》講的是上海老一代市民的那種生活狀態(tài)。他們曾經(jīng)在弄堂里面的這些東西最后被移放到了公園,聚集到了公園。所以你可以看到那邊有很多屬于老上海的那一代人。邊上有很多看客,所以在我片子里面,鏡頭會掃到邊上的看客,那些看客都是民工或者外來人。他們以那種一些好奇的眼光看著這些人在唱歌跳舞。他們沒法融進去。像九叔就是一個市井,城市生態(tài)里面生長出來的一個人。
而《高樓》里的高佬、阿智,就是土生土長的南寧城里人。這些市民有他們的講話方式、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他們的觀念不是那種農(nóng)村里面的那種,所以他們有抗爭。我忘了誰說的,說我們農(nóng)民基因里面的那種抗爭已經(jīng)消失。但城市里面的這些人,因為他還多少有一種權(quán)利意識,所以他們還知道要去抗爭,想去運用某種合法合理的手段去爭取一些東西。
所以這也是一種城市文化里面給予他們的一些東西。但也有逆來順受的,所以他的脊背會被壓彎,他的腿被壓彎。我說的那個老人的形象真的就是這樣,他一個人在那個房間里面慢慢地收拾,上面有一張照片,可能是他媽媽。下面有一個牌位,他就一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下面,彎著腰去打掃最后的一些灰塵。他要搬走了,但是他要把這些灰塵全部掃掉。拍這個鏡頭的時候就覺得,心里面落滿灰塵的那種感覺。
吳建新在拍攝中
導 筒:
做了這么多不同的事情,拍紀錄片會是你最后的選擇嗎?
吳建新:
做紀錄片也不是我的選擇,是誤打誤撞吧。但還是挺喜歡的,所以只能說是運氣。你看我差不多40歲的時候才開始拍紀錄片,按理說我們要做一件事情,應(yīng)該在二三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做,我已經(jīng)晚了十年了。但還有這么一個機會,讓我找到一件可以說幾乎是全情投入的一件事情,我覺得也是蠻幸運的。
導 筒:
為什么會讓你全情投入呢?
吳建新:
我對拍片一直是有熱情的,之前是攝影,現(xiàn)在是攝像。面對生活中的這些人,我有觀察、記錄的熱情。我想試圖去講一個,不一定是個故事,可能在我看來可能接近完美的一個片子,我也不一定能做出來。但你總是愿意去做一件接近完美的事情,會把大量的心思花在那個影片上面,去拍攝、去剪輯,然后一遍一遍地修改。
所以我現(xiàn)在暫時還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但是要問還會不會繼續(xù)關(guān)注這些人?這個很難說的,我沒有專門去找一些題材,我拍片都是碰的。比如說拍第一部片子《復(fù)興公園》,就是因為我以前在復(fù)興公園里跟一個老師傅打太極,觀察到這些人,覺得特別有意思。我從他們身上看到曾經(jīng)的集體主義、集體生活的那種強烈的印記。他們背負了那個時代的一些東西,那個時代給他們特別多的傷痛,但是他們又身不由己地在生命的最后階段要回到這里面。
為什么我拍到后面會覺得有點感動,這個感動是說他們在那一刻,曾經(jīng)那種生命活力的東西被顯現(xiàn)出來。那種沉重的,甚至是麻木的生活,已經(jīng)掩蓋了他們的生命活力,但當他們聚在一起,唱一首他們共同的歌曲,哪怕是一首紅歌的時候,他們的某種生命狀態(tài)被重新激活。所以有時候會拍得特別感動,被他們感染了。原來還帶有一種判斷式的拍攝,后來就只想把他們那種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來,非常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
導 筒:
除了拍攝以外,平時還要教學,你自己會有什么特別欣賞的紀錄片或者導演嗎?最近有看過什么比較好的片子嗎?
吳建新:
最近看得比較少,反正我比較關(guān)注的有幾個人,比如說像徐童,他的游民三部曲。如果說影響的話,實際上當時做《九叔》的時候,我正好是在看徐童的游民三部曲,在剪輯的那個環(huán)節(jié)可能會受一些影響。還有杜海濱的《少年小趙》《鐵路沿線》,周浩最早我看的《龍哥》,到現(xiàn)在的《大同》,于廣義最早的《木幫》《小李子》拍的都很棒。還有顧桃,都是我喜歡的。
??于廣義|電影十年
導 筒:
你在學校教紀錄片,你的學生從事這種紀錄片拍攝的多嗎?
吳建新:
沒有。實際上偶爾在一些學生里,我可以看到他們的一些潛質(zhì),會鼓勵他們在我的課上拍一些題材。有些片子我覺得拍得挺好,我甚至想如果他們不拍的話我自己來拍。他們時不時會有一些比較好的題材,比較有意思的一些題材。但他們會把它當成了一個作業(yè)式的東西,完成了就完成。
這樣有潛質(zhì)的學生每隔一兩年都會有,我就會鼓勵他們要拍下去,哪怕畢業(yè)了還能去拍,把它發(fā)展成一部相對完整的片子來。但基本上沒有。也不能說他們沒有興趣,有一些學生后來畢業(yè)之后,都可能會想著再回去重新拍一個片子。但實際上是沒有熱情只有興趣,但這東西需要熱情。有一些東西你要義無反顧地、不計成本地投入進去,你才有可能有一個比較好的起點,然后再往前走。
我碰到過一些很年輕的紀錄片導演,生活經(jīng)歷也不能說很多,但他們的片子都已經(jīng)拍得非常完整了,所觸及題材的深度也挺好。國內(nèi)有一些紀錄片導演,很年輕,像一些大學生畢業(yè)的時候,在一些影展上就已經(jīng)看到他的片子,挺不錯的。只不過在我上課的這些學生中,確實沒看到能有熱情做這件事情,自己也覺得好像在這件事上找不到什么成就感。
導筒單鏡頭訪談計劃《未剪輯》
第10期:吳建新
1、展現(xiàn)了市井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個體命運在時代變遷中的波折流轉(zhuǎn)。很多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個體戶盈利的同時也擔負著很大的風險,并且犧牲時間和身體為無休無止地工作。
2、從另一個角度,九叔在他的小王國里他稱王稱霸,領(lǐng)導接受采訪時他保持幾十米距離,他也知自己是夜壺,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社會,有意思的中國。很多搬不上臺面的管理都是由九叔這一類人來擔任,他們也并非惡霸,只是帶有亦黑亦白的色彩,市場如果沒有九叔這樣的人,那所有人都會違規(guī)操作占地盤,做得小的生意人可能就會被欺負了。但凡事有利有弊,遇到真正惡的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濫用職權(quán)也是常態(tài)。
九叔真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當然是愛更多。他直爽,真性情有原則,有底線,強勢鐵手腕,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總裁形象,但其實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這讓我想起我的一個姨公,他講話也是一副人家欠他錢要打架的樣子,實則他也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九叔管理夜市的方法,看起來有一定的成效,但再這樣管理下的夜市始終是跟不上這個時代發(fā)現(xiàn)的步伐的,也逃不過被拆遷整改的命運。
片子的不成熟與局限性是明顯的,不過想聊的并不是這些。
這是一部味道很正的小人物紀實作品,所有畫面都是觀察跟隨式,沒有過多的觀點輸出與價值判斷,導演用鏡頭紀錄下了九叔,一位南寧市中山街“夜市市長”的真實工作與生活。人物雖平凡,卻有其鮮明的性格與具有代表性的人生經(jīng)歷,形成了強烈的張力。九叔之外,鏡頭同樣關(guān)照到了他身邊的其他人物,通過他們的描述與個性彰顯,既補充了九叔的故事,又填補了完整的夜市江湖。
我想,九叔都會讓我們聯(lián)想到一些熟悉的人,他們不認命、死認規(guī)矩、充分信任權(quán)威、乖張暴躁,對情誼的理解簡單而直接,家庭關(guān)系時親時疏。當九叔醉后與兄弟大聲爭吵然后和好,面紅耳赤地說“(我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當他罵完人接著坐在街口,看似隨意卻又細心地一筆一筆對賬;當他在春節(jié)的下午專門去抓不守規(guī)定早出攤的小販,罵完又說“到六點了 動作快點去出攤”...觀眾漸漸從嘈雜混亂的拍攝環(huán)境與人物聒噪和沖突不斷的生活中平靜下來,漸漸跟著鏡頭努力進入九叔的內(nèi)心世界,并有了共情的可能。
此外,片中九叔與小兒子的幾次互動,個人感覺應(yīng)該是挺有代表性的中國當代親子關(guān)系。捫心自問,面對成長年代和人生態(tài)度非??赡芘c我們完全不同的長輩們,我們又有多少耐心去撥開他們也許令人不快的表現(xiàn),找到理解的起點?很多時候,我們追逐著所謂的“高端”或者與眾不同,但撇開是否真正理解追逐之物這一點不談,是否也應(yīng)該給他們多一些時間,再留一些各自尊重而不疏遠的余地。(感覺這是個講不完的話題,畢竟家庭之間的差異性太大...
跟推薦此片給我的小唐老師討論時,我們都提到此片的方言和音樂選擇。通篇的南寧方言讓觀眾能夠快速進入九叔的語境中,增添市井氣息之外,更使語言在傳遞信息之外顯露出了當?shù)氐奈幕瘹赓|(zhì)。此外,無論是有年代感或當?shù)靥厣呐錁贰⑦€是街頭彈唱歌手的同期聲,也都起到了相似的作用。以聲造境,效果確實立竿見影。
最后還想提一下,片中九叔與小販以至于食客們吵架爭執(zhí)的畫面,大家都不會陌生。很多時候站在單方面看問題,我們習慣性地將官僚野蠻作風、官大一級壓死人、甚至于「狗仗人勢」等等可能帶有侮辱性的刻板印象提前準備好,以至于忽略了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社會時代背景與人生境遇共同塑造的產(chǎn)物,從而激化矛盾或“坐實”印象。九叔是小人物,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易被誤解的小人物身上有多少反差的真實,恰恰是值得挖掘的;了解是消除偏見誤解的最佳渠道,個人之見,關(guān)注小人物的紀錄片也許意義正在于此。
雞姐牛逼
馬克后看得最快的一部哈哈,很棒,小吃街攤販城管的江湖百態(tài)//被八組的雞姐圈粉想來看一看,好cult 港片社會的感覺。哈哈。南寧話和粵語也蠻像的。吃夜宵的美女也穿得很夜蒲港女了。好棒的感覺,不輸尖沙咀哈哈哈
九叔也許是中山路的扛把子,但我心里只有雞姐!
九叔巡視整個中山路夜市,看著六叔雞姐油條佬花生佬和各個小販們,就像皇帝看著他的子民一般自豪。只是,人會老去,夜市會拆除,往日光輝終不復(fù)。
想不到自己家鄉(xiāng)會有這么棒的一部紀錄片,又驚喜又激動導演原話??“影片向觀眾展示夜市滋生著怎樣的市井生態(tài)、復(fù)雜人性和隱秘的社會結(jié)構(gòu)”是南寧人都值得一看的紀錄片啊不僅是中山路的變遷,也是城市的歷史與發(fā)展,更是集體的掙扎與渴望
看完這部電影以后,我又去了一次中山路?,F(xiàn)在的中山路比電影里的要漂亮整潔多了,沒有看到九叔和雞姐,但是九叔的手下還在,六叔的店也還在。如果你要了解一個城市真正的底色,應(yīng)該去這樣的地方。
人民的九叔和政府的豬籠寨主
在南寧念書的那幾年 中山路沒少去,但對背后整個亦黒亦白的中老年男子從來沒有機會注意到過。吳建新導演這樣以表面上輕松的方式把一個人一個地區(qū)甚至整個中國大陸地區(qū)苦難的歷史用獨立紀錄片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在看片過程中笑淚收發(fā)自如,細思極恐。非五星不能。
五年前我根本不會喜歡如此市井粗俗的片子,覺得滿滿都是中國的弊病,但年歲的增長,讓我知道,這才是真實,這才是社會。
從另一個角度說吧,在他的小王國里他稱王稱霸,領(lǐng)導接受采訪時他保持幾十米距離,他也知自己是夜壺,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社會,有意思的中國。
小時候我爸媽就在野市里頭推三輪車賣水果,看這片子想起了我家那兒。這片子很容易讓人對“江湖”產(chǎn)生一些浪漫化的想象,但其實我對這一類“煙火氣”的懷念無比稀薄,那里偷雞摸狗、吃喝嫖賭、打打殺殺、人情冷暖的確精彩,但見多了是想逃走的。
現(xiàn)在就想回老家殺去中山路和友仔友女們喝漓泉吃燒烤。
吵歸吵,但實際上收聲是很講究的。題材也好,市井百態(tài)。
一開始你覺得九叔太地痞,太暴戾。但越往后越可愛。
1.武俠+黑社會+小吃街=中國的深夜食堂。一句旁白說“這個夜市是九叔打出來的”,想起一個叫《小吃街:龍城歲月》的網(wǎng)大劇本,每個人為爭攤位爭小吃街扛把子明爭暗斗。一到深夜整條街活了過來,露天大排檔人聲鼎沸,手藝人臥虎藏龍,暗中較量。 2.片尾曲很好,可惜劇情沒更深展開,雞姐的故事戛然而止。
特別棒的紀錄片!關(guān)于南寧,很市井,很寫實,沒有旁白,全程南寧白話嘰嘰喳喳,滿口生殖器官也保留了。人物很有立體感,很有故事。笑中帶淚,以小見大。鏡頭語言很不錯,相當于一種不在場的旁白。
市井味與人情味把街側(cè)兩旁的歐式廢墟給熏出了不夜的盛景,夜市市長九叔活泛了一條街的靈魂,道上的人上了道,道不盡的都是俚趣。有趣極了的人與事,蘸著不忍回首的過往,越唏噓,越爽朗。長街走盡,尤其記住雞姐的豪潑,好想跟著她發(fā)財。許久沒聽過這么密集的形象臟話了,臟得燦爛,臟得生趣,臟得讓人思鄉(xiāng),又怕嘴拙。所以片子最遺憾的地方,是字幕不得不略過這些活色生香的詞匯。南寧跟我家太像了,不由著迷。@虞社,“向南的曖昧”。映后導演連線,用的賬號名叫“老貓”,哈。
網(wǎng)上找得到的資源都是75分鐘,求完整版。南寧人講的白話口音好重,似乎還摻雜著一些閩南語。本來我也是很反感九叔這樣的城市管理者的,受教育程度低,官本位,狼性思維,沒有禮貌,講話大聲,舉止粗魯,信仰暴力——直到我家樓下不知何時變成了早市。
小女孩賣花,九叔第一次看到一把奪下,兇著臉瞪她,破口大罵;第二次,除夕,他把小女孩喊到身邊,指指手表,意思是到點了,不準賣了,一句話都不說。這就是生活的毛邊啊。缺點仍然是缺主題ps昨天在南寧看到九叔了
他是夜市“市長”,也是如假包換的臨時工。他縱橫夜市江湖三十余年,除了他,也許真的沒有人能夠hold得住中山路夜市,所以,區(qū)長也敬他三分。市井人生,真性情,也擰巴。